2024-09-14 14:45:51 作者: 彭友懷
  原野公司大樓,徐三子接著電話:「哪位?啊,浩哥,你回來了。讓我請客?好好好,我請就是。不過我最近太忙,這麼的,我請客,願意到哪兒就到哪裡去,全記在我帳上。啊?非我去不可,好好,我馬上到。」

  徐三子撂下電話嗔怪:「這個胡浩,又有什麼好事非我去不可?」他默自嘟囔著。

  憨王島上,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動工,那條玉石狗被起出地面,漢白玉築起底座,修一個大亭子,這裡面就有一個奇妙的故事,關於黃狗救憨王的故事,更給這島上增添一項新奇的景觀,增加不少遊人。

  島上靠水一圈建起了水上度假村,紅牆綠瓦,全部是仿古建築。從河對岸向里看,碧綠的葦盪中,升騰起紅色建築群,給人一種神神秘秘的感覺,非常醒目。

  甸子裡的野魚太厲害,能把網箱咬破,有一種大頭魚好像會飛,時不時就跳進網箱裡,一晚上能吃掉上萬尾小魚苗子,徐三子忙得很。

  錢多事就多,事多人際關係就廣,名聲也就越來越大。從岸上到水中度假村,原來只有一艘遊船,不夠用,又打造了五艘彩船、兩艘船式水上餐廳。

  徐三子東一趟西一趟,忙得腳不沾地,總覺得有許多事情忙得沒有頭緒,焦頭爛額。胡浩這工夫又來電話,讓他去喝酒,必須到場不可,說有重要事情商量。這個胡浩現在可不是一般人物,槐花城裡最成功的推銷員,用得著的人物,能力不小,可就是能擺譜,大忙時喝哪路子酒。徐三子心裡嗔怪,但行動上相反,必須得去一趟。

  老娛樂城搬到鐵西城邊,酒香不怕巷子深,衣食住行吃喝玩樂,那裡什麼都有,凡是消遣好玩的,應有盡有。據說這裡投資上億,後台老板是公安局長洪大老爺洪福貴,糧食局長郝祝寶,特區開發總公司副總經理胡浩。

  小道消息,還有特區書記賈中貴一股,消息只是傳言,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個娛樂城,二十層大樓,方圓百八十里最大,省城裡也沒這規模。

  徐三子剛到娛樂城院裡,車就被服務人員接過去,胡浩早已在門前等候。

  「怎麼?總像有吃奶孩子似的,一個多小時了才到。」胡浩笑著埋怨。

  「我這不是忙嗎,忙得尿褲子了,黑白顛倒,一塌糊塗,亂七八糟,跟你說,睡覺工夫都沒有,要不是你浩哥召喚,第二個人我也不會來。」

  倆人一邊往裡走,胡浩一邊說:「告訴你啊,別拿我孫猴子不當佛使喚,天大的好事情,今個兒你要是不來,虧你可就吃大了。」

  「有事情電話里一商量不就結了,什麼事有那麼重要,非我來不可?」

  「怎麼,沒拿我當回事是不,我是誰,槐花城裡的事還能瞞過我的眼睛?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的燃眉之急,不就是甸子那些魚要賣嗎,小菜一碟。」

  「說得輕巧,大魚把小魚都吃掉了。再說,汛期一到,水大了魚會跑掉的!」三子打了個奔,突然問:「哎,你怎麼知道我急著賣魚?」

  「我麼,我是誰,能掐會算。」胡浩吹完牛,認真起來說,「頭些日子,祥子和我說,甸子裡的魚得有個固定的銷路,否則會有大麻煩。這次我從香港回來就給你帶回個水產商,如果甸子裡的魚質量合格,他們會常年包銷。」

  三子聽說魚有銷路立刻興奮。「真的,好啊,人呢?在哪裡快領我去見。」

  「著什麼急,人家剛來,怎麼不得喘口氣。再說談生意這東西,得有技巧,首先得讓對方有個好心情,知道我們的誠意,相信我們的人,也相信我們的產品。」

  「我說,你哪那麼些說道,人家願意買咱們願意賣不就結了,何必拐彎抹角。」

  「一看你就是個榔頭,純正的一個木匠,西大荒方圓十好幾里的水面,得產出多少魚?關係搞明白,我們只管把魚養好,不愁沒銷路。」

  「你說怎麼著,我聽你的。」徐三子確實是個大老粗,喜歡直來直去。

  「就是,這方面,我比你經驗多。這麼的,你坐電梯到 803 我的房間。洗個澡,消消你滿臉疲憊的樣子,完了會有人帶你去個地方,給你整理整理,看你這一頭亂髮,多髒,真是個養魚的,哪像原野公司大老闆的樣。告訴你啊,我們現在可不是普通的農民了,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哎呀呀,哪學來的,這麼多麻煩,參加國宴呢?」三子有點不耐煩。

  「少廢話,聽我的得了。」胡浩硬拉起徐三子向里走。

  三個小時後,徐三子從美容廳里出來,走廊兩側牆壁都是鏡子,到處都能看到自己。徐三子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帥!高高的個頭,一套筆挺的黑色西服,佩戴著原野公司的領帶卡兒。頭髮也經過修飾,蓬鬆著向前探,向後背起。先前的滿臉橫肉被掩蓋起來,變得莊重而又深沉的面相。

  徐三子照鏡子打量著自己,好不驚訝,暗自佩服,心裡說,胡浩這小子還真有心計,連西裝都給我準備了。看來這人一穿戴打扮上,還真就不一樣,人是衣馬是鞍,這麼一弄還真像個人似的。是啊,如今不比從前,自己已經不是啃集頭子小混混,而是原野公司大老闆。今後,人來客去的得像點樣,畢竟不是過去割柴火小子,代表著公司形象。

  徐三子照著鏡子,上下打量著自己,似乎有點陌生,連邁起步來都不知道怎麼抬腿。

  來到大廳,胡浩正坐在鐵樹盆景旁等他。「嚯,你小子這麼一收拾,像國務院總理似的帶勁。走吧,我再給你配個拐棍。」

  「啊,拐棍?什麼拐棍,得,你可別作踐我了,這都拉不開步子,又配什麼拐棍?陰不陰陽不陽。」徐三子不理解胡浩給他配拐棍是什麼意思。


  「走吧你,只管聽我安排。」胡浩說著,推著徐三子肩膀就往出走。

  室內的穿堂過道,高聳的半圓玻璃屋頂。走出了四道門,穿過三塊草坪,繞過一個花池,走進一個大廳里,靠陽台邊有一套座位,他們坐下了。不一會兒,從裡邊走出一個女士,穿著蛋白色旗袍,衣襟和袖口都繡著暗花,像唱戲裡的演員。她含笑的模樣,齊肩短髮,一張文靜的笑臉兒。徐三子猜想:這就是魚商嗎?不可能,怎麼好像在哪見過,這麼眼熟?

  「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美容廳經理小翠兒。你呢,就不用介紹了,原野公司大老闆,誰不認識。一會我們去見港商,她就給你做秘書,遇事打個圓場,這一次談生意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徐三子心想,這可能就是給我配的拐棍吧?一個小丫頭,能打什麼圓場,再說,她能了解我們原野公司多少?知道西大荒多少事!他轉過臉,看一眼對面的姑娘,見她只是微微一笑,顯得自信得很。

  徐三子又把目光移向胡浩,心裡話,鬼東西,胡來,準是外面地方跑多了,花花世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搬到這裡來,盡學些不三不四那一套。

  胡浩似乎看出來了,稍加認真地問:「怎麼,看你還有點不相信?告訴你,人家可是在韓國打拼回來的,你那裡的事,也未必難倒她。」

  小翠從一開始就沒說幾句話,這時候再也憋不住咯咯笑出聲來。「三子哥,你真的不認識我了?我是老丫。」

  徐三子瞪著眼睛琢磨了好半天。「哇!我說這麼眼熟,你怎麼變樣了?」

  「怎麼,變醜了?」

  「哪裡,漂亮,真的很漂亮,怎麼臉型都變了,真就像個韓國姑娘。」

  「我本來就是朝鮮族人嘛。」嘰擠房老丫兒,十六七歲就在外面混,據說幾年前存款就上百萬。

  手裡有了積蓄後,通過朋友去了韓國,自己做了全身美容。她發現美容生意火爆能賺大錢,就在那裡一邊自己做美容,一邊偷著學藝。來韓國做美容的顧客她是時間最長的一個,後來,美容院知道她是中國人,才沒防備她,答應她留下來打短工,技術學得差不多後,回國開家美容院,自己做生意。

  槐花城第一個有外國人做生意的,就是老丫的美容院。每天來美容的顧客排號,得事先約定時間。

  再後來,韓國老闆撤了,她自己經營,生意仍然火爆。再後來搬進鐵西娛樂城,與王芳入股合營,雖然利潤分成了,但人氣旺盛,生意興隆,賺得錢比原來還多,而且名聲大振,外省市的人到這來美容的都有。

  而今女人有幾個不好美的。來美容院的顧客,多的不僅是年輕人,那些半老徐娘、富婆太太,她們不管錢多少,只要把這張臉給做美了,胸給攏挺,腰變細屁股變大,三十八給變成二十五,要多錢給多錢。


  小翠,業務上是韓國技術,本人又是朝鮮族人,旗號打得漂亮。美容院生意火爆,如今要求美容的,不單是女人,男人也不少。當然,來的都是有錢的主,不是富婆就是大亨,沒辦法,就是有錢,有錢才任性,小翠不發財才怪。

  一俊遮百丑,別管小翠先前幹什麼,現在可是出名的美容大師。她手下三五十個員工,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她高興,生意興隆,口碑很好,名聲大振。

  忽一日,進來一位男士,此人酒糟鼻子麻坑臉,惡叨叨的面孔,看見誰都像欠他錢似的,一點笑容沒有。整個人,那是體胖頭圓脖腔短肚子大,腿細腦左像個凶神,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先生您?」服務生小女孩兒很害怕的樣子,嚇得直往後躲閃。

  「找你們老闆小翠,我要做美容。」長相凶神一般的醜男人態度聽上去就生硬。

  此人雖然面相不夠氣派,但穿戴講究,一身名牌,戴一塊手錶閃閃發光。

  「先生,老闆很忙,我們這兒技術都是一流的。」女員工的意思是說誰服務都一樣。

  「哪那麼多廢話,快叫你們老闆小翠來。」他說話也不算怎麼惡叨,但看上去就讓人害怕。

  不一會,小翠來了:「先生,我是小翠,歡迎您光臨本店,您要美容嗎?」

  「是啊,而且必須是你親自動手,別的人一回也不用。」小翠打量一番眼前這位,心裡說:就這麼個滿身惡相的醜男人,就是美了容也不會有太好效果,便說:「先生,我們這裡價格比較昂貴,您呢?」

  小翠把鏡子遞過去。「您自己看,我們要做就得徹底改變您的臉相,需要很多錢,而且需要很長的時間。」

  「呵,錢不算事,五百萬夠不夠?」

  小翠嚇一跳:「先生您真會開玩笑,哪裡用得了這麼些錢。」

  她料定他說大話,故意多說:「我約摸有個三百萬足夠,如果您想做的話。」

  「那好說,得多長時間?」


  「兩年吧,而且不能離開這裡,一切都得聽從我們安排,包括吃喝拉撒睡和身體鍛鍊都必須配合,做不到我們就不能保證效果,也不能留您。儘管您有錢,但做不好會影響我們的聲譽,這一點是最重要的。」小翠說得很重,心想就此把他攆走得了,這張臉長得太困難,凶神一般怎麼改變。不想對方卻認真起來,做出堅決要留下來的態度。

  「那麼在這裡兩年中我能繼續工作嗎?比如說,我把通訊設備什麼的搬到這裡來?」

  「只要您肯花錢,那是可以的,不過您還得和我們公司老闆商量,要一套房間,還有工作室、健身房裡的專用設備,您得自己掏錢買。」

  「那好辦,你們老闆那你不用管,我處理,至於需要的東西,我出錢你們去辦理。」他當真了,掏出支票填完遞過來。小翠一看,我的媽,這傢伙真有錢。

  第二天,娛樂城老闆王芳來到小翠這裡,小翠把昨天那個怪人來的事說了,王總並沒奇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怎麼,你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誰?長得太兇,像電影裡黑社會老大,看一眼都會做噩夢,嚇人死了。」

  「哈哈哈。」王芳聽完大笑說:「你真不知道?他是我們特區公安局長。告訴你啊,這個人敞快,要五毛給一塊,說句不好聽話,跟他睡一覺提起褲子就發財。」

  「他真要做美容不成?」

  「那還能假,有錢不花幹什麼?我看,說不準看上你了,這回,你可又要發大財。」

  「王總,別這麼說,過去的事想起來我都噁心。和你說那些事我早不幹了,不像早先窮得連褲子穿都沒有,人怕逼馬怕騎,那時候沒辦法。」

  「我說小翠,還怕錢咬手?你就小刀子磨快快的可勁宰,這種事,不是你干不干就行的事,只要洪局長看上的人,事就不由你說了算。」

  王芳太了解洪局長,她在省城裡開酒店桑拿浴時候,倆人就要好。不過後來,洪局長把賈中貴領去,正是舊時的戀友,想當年就要結婚,陰差陽錯兩個人分道揚鑣,只同學聚會才草草見一面。時勢如潮,大家都在改變,惟有舊情難忘,倆人重歸於好,又一次偷偷走到一起。

  洪福貴多識大體,世上女人多的是,哪頭輕哪頭重他還不知道?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又把自己討個清白,像沒事人似的,給他倆牽條紅線。

  「看來,這個活我是非接不可了?」小翠問著還在回憶中的王芳。

  「那是,不但接而且還得做好,不可以有半點馬虎。」王芳態度認真。


  「我可不能跟他睡覺啊,他長得太嚇人。」小翠的態度也非常認真。

  「這事你放心,洪局長這個人我了解,別看他長得惡,對女人從不動硬方式,非讓你主動不可,直鉤釣魚願者上鉤,到時候,你自己就走不動道。」

  「王姐,如今不是從前了,我現在不缺錢花,做正經生意。否則,錢,我可不大稀罕。」

  「哈哈哈,你那倆錢兒還算錢啊,走著瞧吧。不過,你必須把事情做好,讓他白花錢、打水漂他可不干,這個人你要跟他作對、玩心眼你就死定了,他可是江湖上講哥們義氣,反過來又有仇必報的傢伙。」

  小翠望著王芳走去的背影,她還在掂量著錢的事。看起來,那個醜八怪錢多得不可想像,否則王芳王大老闆也不會這麼崇拜。心想,自己有這點錢兒,原來還以為知足了,可在人家眼裡根本沒當回事……

  徐三子認出來了:「哇!原來是老丫,什麼時候改頭換面了。只聽說美容院有個叫小翠的韓國姑娘,沒想到是你老丫頭。」徐三子仔細看著小翠,過去是鄰居,東西院住著,還能不認識?可怎麼就幾年時間,變化怎就這麼大,能把一個人活活的給變了個模樣,他還有點不相信。

  小翠過去和徐家是鄰居,後來徐家人搬進別墅,她們家又搬進了人家的老房子住,這世上能讓小翠敬佩的人沒幾個,可徐家的人,徐家人做的事情,讓她無法不敬重。就說現在的男人,有幾個沒花花腸子的,有倆錢見女人走不動道,可徐家哥五六個,胭花柳巷、燈紅酒綠的地方,就沒見人家哥們去過。徐家也有錢呢,想的是正事走的是正道。今天胡總讓她協助三子談賣魚生意,得盡把力,自己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

  接待港商,小翠也換套原野公司的西裝,充當三子的秘書。地點安排在娛樂城十五樓,高級豪華迎賓閣,場面闊綽氣派就不用說了。

  山珍海味上全,本來胡浩還準備了漂亮小姐做陪,可一開始事情就有點不對勁。港方來的魚商,是個四十來歲的壯年漢子,穿一套普通的夾克衫,很平常的一個人。

  這邊飯桌上又是蝦又是蟹,剛上來熊掌甲魚,上講究的菜還沒上全,胡浩舉起雙手,正準備拍手叫來陪客小姐,不想那港商說話了:「我說,咱們內陸人就是能裝,擺什麼譜,裝什麼闊氣,大家實實在在的做事情好不好!我一個搗賣魚的,離不開滿身腥味,大家實實在在好不好,你們這麼做,至於嗎?看來我們的生意談不成,這麼虛假太累。」

  看他的樣子不是說著玩,額頭上出了汗,臉色不好看,真生氣了。

  一切都是胡浩安排的,他不由得出一身冷汗,心裡說,幸虧陪客小姐還沒上來,如果就按自己的安排繼續下去,那就更麻煩了,這小子不吃這一套。

  還沒吃完飯,就弄得很尷尬,那魚商一點笑容沒有,開始還說普通話,一著急就說起方言,誰也聽不懂。小翠站起來解釋:「林先生,我們出自對您的尊敬,如果生意上和我們說的事實不符,您可以拒絕。」

  這位林先生是個倔性子,看得出來,他認為內陸人盡玩虛的,怎麼能做好生意。

  吃上飯,很不愉快,誰也沒往生意上嘮,看得出來這次的賣魚生意很難談成。


  幹什麼捉摸什麼,小翠是搞美容的,便端詳著林先生那張臉,就他那張臉也還算過得去,但眼皮下垂著,下眼皮脫而且臉上長著黑斑,很老的樣子。

  原來備了十好幾道菜,被這個怪人一犯倔只上了七八個就不再往上端了。

  飯後,林先生堅持要到魚塘去看看,徐三子開過奔馳車,胡浩開寶馬車。小翠擔心林先生再生疑,便事先解釋:「這車可不是特意為您安排的,槐花城這種車有百八十輛,都是私人的,不是什麼出奇的東西。」林老闆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都說香港富裕,眼見槐花城一點也不遜色。

  來到西大荒草甸子,林老闆還算滿意,草甸子裡像原始公園,野生魚往船上直蹦。看著一望無際的水面,當然不用擔心餵養方面出現質量問題,當場林老闆答應要兩車魚。

  徐三子目的不是這個,他的想法是每個月要多少數量,訂常年合同。這個魚販子是個大家,港內的魚大部分都經他手從內地往出運,天天拉魚,量大著呢。

  可是,原來這位是個倔人,和正常人不一樣,好心當成驢肝肺,硬懷疑槐花城這玩虛假,擔心上當。看來談生意也不能一溜樣對待,來個人就山珍海味遊山玩水,再不就塞進去個女人作陪,也不全都稀罕這一套。做事情也得因人而宜,得看是什麼人,否則也會適得其反。

  下半晌沒事,人都各歸其位,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小翠覺得沒完成任務,她明白徐三子的意思,便親自去找林老闆,非要給他做一次美容,林老闆嗔瞪著雙眼,懷疑的眼神望著小翠,不住地搖著自己的頭。「我一個賣魚的,滿身上腥蚝蚝,半大老頭子了還做什麼美容。」

  禁不住小翠一番好意,不像有什麼陰謀,不收費又不是談生意,還擔心什麼?內陸的姑娘還能把人吃了不成?

  小翠親自給做美容,林老闆躺在那裡,連熏再烤,塗粉上藥,電子按摩,折騰了半宿,也沒見姑娘有什麼過分的舉動,警惕心情也就放鬆了一些。

  林老闆從家來時就有人告訴他,大陸不像從前了,開放得很,別讓人給吃了糖衣炮彈,到時候想拔腿都拔不出來,只能眼睜睜上當。所以他穿著反糖衣炮彈的準備來的。

  林老闆拿定了主意,做買賣,吃的東西質量關要把不住,砸了牌子,以後的生意就沒個做了。大陸人鬼頭著呢,只要能掙錢什麼辦法都想得出來,所以要多加小心。

  小翠連推再摸連掐再按,貼麵皮吹熱氣,弄得林老闆好不舒服,不覺地什麼時候躺在那裡睡著了,林老闆醒來時已是深夜。

  他坐起來,無意間看見對面牆那兒有一個人,正也關注著他,把他嚇了一大跳,不覺地喊出聲來:「什麼人,闖到這裡來?我可是帶著保鏢來的,隨時可以拿你!」

  他厲聲厲色,沒想到對面的人也好像是跟著他喊,一點也不比他遜色,這讓他頓時緊張起來。不好,上當了!

  通常,林老闆不輕易自己出來談生意,這一次他朋友向他吹得厲害:「那是一個養魚大戶,十好幾里的水面,是一個原始蘆葦盪,談妥的話,你得省多少心。」


  他動心了,又不放心,別讓內地人給忽悠了,他決定親自去一趟,探個虛實。沒想到到槐花城後,住下來好幾天,見不到談生意的人,竟弄些胡勾二扯的節目。找來胡經理問話,卻總說原野公司老闆太忙,他心裡就犯幾分猜疑。接著又是看歌又是跳舞,沒個正題,他就覺得沒戲了。總算等來了養魚的主人,卻又是吃喝玩樂講排場,不是騙人是幹什麼?他發了一頓火,弄得槐花城這邊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哪方面做得不夠好。

  剛剛消去了些疑心,女秘書又要給他做什麼美容。索性就由她去吧,看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

  一覺醒來,事情就更離譜,對面牆那,站一個陌生人,這還了得,光天化日他們還想綁架不成?還沒等林老闆徹底清醒,小翠從外面進來了。「林先生,有事嗎?」小翠進來問。

  「他,他是誰?幹什麼到我房間裡來!」

  小翠哈哈大笑:「林老闆您還沒睡醒吧,仔細看看,那不是您自己嗎。」

  林老闆精神上這根弦繃得太緊,警惕過頭了,才發現房間裡對面牆是一整塊大鏡子。他還是不敢確信,鏡子裡那個人分明不是他,自己豈能不認識自己。

  他走到鏡子前,仔細打量自己,哇!變了,全變了,鏡子裡的他完全變成了另外的模樣,下垂的眼皮不見了,面目白淨,就像三十左右歲的小伙兒。了不得,真是不得了,這種改頭換面的美容術,還從沒見到第二個,林老闆坐在那兒,愣愣地看著小翠,心裡很不理解。「丫頭,你這美容技術,行!鏡子裡的我確實比先前瀟灑多了。不過姑娘,我就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做這些業務以外的事情?」

  「啊,您問這個,實話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一個目的,那就是想跟您談妥這筆生意。您可能還不了解,目前原野公司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甸子裡的魚,銷售是個大問題,得說是個負擔,拖累著其它項目的進行。如果甸子的魚這塊銷路問題解決,會更有利於開展其它方面的業務。」小翠覺得,林老闆這人雖然倔,但很求實,便也就實話實說。林老闆對小翠的印象越加好起來,消除了之間的顧慮和隔膜,倆人談嘮得很隨便。

  早上,林老闆親自給徐三子打了電話,讓把他接到原野公司那裡去。

  水上餐廳,是一條大彩船,船下邊是一個小的機器,絞動著四個水輪,船便在水中慢慢地遊動,就餐的人可以悠閒地觀賞甸子裡的風景。

  消除了疑慮,林老闆主動要求住到甸子這邊來了。他認為比那邊的高樓大廈好,別有一番風景,也正符合自己的來意。

  倆人坐在船上,野鴨子叫,水老鴰鳴,很顯出大自然的純樸。幾天下來,交往密切,林老闆和徐三子已成了好朋友。

  船從葦盪里漂出來,倆人飲酒,林老闆傾聽著徐三子對原野公司的規劃。遠處,一艘快艇發出響聲,濺起浪花向這邊駛來,轉眼來到大船邊停下,一個小伙子,跳到船上來。「徐總,研究所那邊傳過來的魚檢報告。」

  徐三子看了看,遞給林老闆:「國家科研所的檢測報告,具有權威性和責任性。」林老闆仔細看了一番,望著河對岸那座大樓說:「動植物研究所搬這裡來幾年了?」

  「有幾年了,人員設備都是一流的。您就儘管放心,我徐三子說話算數,出現質量問題,我們負全部責任,造成任何損失由我全部承擔。」


  船上,倆人敲定了購銷合同,每月八車魚,一周兩車。魚要鮮活的,供氧運輸車由原野公司提供,進出關事宜由港方全部負責……

  美容院裡,洪福貴問。「翠兒,徐三子那邊賣魚的事談得怎樣了?」

  洪福貴並不太了解小翠的家庭背景,不知道她是本鄉本土生,還以為她真是韓國人。

  「沒問題,哎,我說洪局,你好像很關心原野公司那邊的事,是不是又有什麼貓膩的事背著我?」小翠和洪局長的關係已經很密切,她直截了當問。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徐三子好像總對我有些看法,藉此溝通溝通,能幫幫一把,也好打消先前不好的印象。」洪局長向小翠解釋說。

  「哦?洪局長,原來三子這筆賣魚的生意,是你在當中給拉的線?」

  「是我的一個朋友的朋友,介紹給胡浩的,胡浩一插手哪有辦不成的事。」

  洪福貴經過小翠給做的美容處理,把洪福貴變了個模樣,出去見著他的人,都說他變得英俊氣派,很有風度,小翠自然成了他很信得過的人。

  他非常感謝小翠,儘管在她身上沒少花錢,但花得值,有許多不太機密的話,也不妨和她說一些。在他心中,小翠這人實在,挺善良。

  倆人閒聊,提起徐三子小翠說:「三子那人不錯,脾氣大了一點,但你對他一個好,他會還你十個。怎麼,你們還有過節?」

  「啊,沒有沒有,倒是我那弟弟,現在交通局做局長的那個,頭些年總是爭強好勝,在河東縣那會兒,和關五打了一仗,關五又是祥子的同學,三子總想打抱不平,我家那個三弟,又總是七個不服八個不憤,所以好像心裡總有疙瘩。就想,不如大家把恩怨化解,都在世面上混,何必敵對呢,所以我總想接近三子,可沒個機會,那小子不捋我這份鬍子。你想想,我洪大和誰低三下四過,可和徐家哥幾個,總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和氣生財麼是不是。」洪福貴隱一半藏一半,待說不說的只把表面上這一半說給小翠聽。

  「生活麼,和為貴,大家能和和氣氣,那是最好的。」小翠如實地說。

  「就是,胡浩也是這個意思,大家都在社會上闖蕩,和氣生財是不是。」

  「洪哥,我給你們撮合撮合,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做朋友比做冤家強。」

  洪福貴做完護膚,從床上起來照著鏡子說:「翠兒,我見過這麼些女人,就屬你善良,不像有些人,滿肚子道眼子,花花腸子太多,只管掏你的錢,沒安好心。」


  小翠沒在意洪福貴的誇獎,邊收拾著用過的器具說:「三子那邊買了四台供氧車,準備辦手續,我看這事你著手給辦了,關係逐漸就會緩和。」

  「行,這事我馬上辦,你告訴他,往後道路上的事我包了,保證沒麻煩。」

  西大荒遊園開業,生意火爆,島上客房每天都住得滿滿的。四艘水上餐廳船,終日遊人不斷,想到遊船餐廳上邊喝頓酒,逛一逛西大荒原始風景,那得頭半個月預訂。

  由小翠在當中溝通,大大緩解了洪福貴和徐三子之間的矛盾。三子挺高興,覺得洪局長這人還行,給辦了拉魚車手續,連開車司機都給安排妥當,根本沒用自己操心。徐三子是個最吃人情的人,心裡說,以後別總跟人家過不去,賭氣不如賺錢,都在世面上混,何必做仇家。

  光明的交易在陽光下進行著,為槐花城增添著光彩,也增加著財富,暗地裡,還有不可告人的生意也在進行著,賺的錢,遠比明面上多。

  暗夜,兩台送魚車回來,進槐花城地界,沒往城區內走,從海港邊向西開下去了。

  雞背嶺勞改監獄南邊,四面環山,中間有一塊空地,四周築起高高的圍牆,上邊扯著電網,裡面有一座大樓,沒有外人能進到裡邊去,很少人知道這地方是幹什麼的,門口有武裝警衛把守,戒備森嚴。

  拉魚回來的車剛到門口,自動門立刻打開,早安排妥當,車開進去,在裡邊隱蔽處一輛吊車旁停下。

  洪局長從樓裡邊出來,後面跟著一群人,來到拉魚車前,胡浩從車裡下來,倆人像久別重逢似的,顯得特別親熱,洪福貴握住胡浩的手。

  「胡老弟,一路順利麼?」

  「有你老兄坐鎮,內地腳面水平趟,至於那邊我朋友道上有人,一點問題沒有。」

  說的都是暗話,誰也聽不懂。按說車拉魚,正大光明的事,會有什麼問題?

  跟隨的人把司機領走了,吊車發出嘟嘟的機器轉動聲,魚車上面自動蓋被打開,先從上邊吊出一個大水槽子,裡邊盛著水,這套遮掩物件是後安裝的。不一會,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被從裡邊吊了出來。

  兩台車裡的轎車都被吊出來,洪福貴拿出準備好的牌照安好,便開到大樓那邊去。

  「怎麼樣,能賺多少個?」倆人下了車,向樓里走,洪局問胡浩。


  「那要看你這邊賣多少個?」

  「買主有了,進口貨便宜算,也得四十個。」洪局說的四十個,就是四十萬元。

  「嗯,那,去掉來價,萬八千元的費用,至少說也能剩二十五六個。」

  「也算不錯,沒費多大勁,一星期就賺五十多個,就是搶,還得人兜里有。」洪福貴打趣地說。

  「洪局,你這個辦法不錯,出境時,我特意讓關口檢查一遍,拉魚車掀開蓋是水。讓他們看了,免得日後起疑心。」

  「好,做得不錯,不過,還需要在各方面改進,朋友透露給我,要安裝檢測設備了,那是以後的事,眼下不用管它。」倆人走進大樓裡面去。

  進屋後洪局長向門外喊了一聲:「大劉,拿兩千元給司機,每人一千。」又對胡浩說:「走,到原野公司喝酒去,我們的生意第一次順利而歸,他徐三子也邁出了第一步,我得讓他給你接風洗塵。」

  胡浩停住步:「喂,洪局,喝酒可是喝酒,這事,千萬不能讓徐三子知道,他那人我了解,那是個死螃蟹沒沫的人,一條道跑到黑,要是讓他知道,事情就徹底的玩完!不但好事做不成,我們可就有地方吃飯了。」

  「我知道,這種事,和誰也不能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還擔心你嘴沒把門的呢。」

  「我傻呀,放心好了,不會!」胡浩保證保守秘密。

  「那好,走吧,我倆一人開一台車,喝完酒就把車給他們送過去。」

  「喂,就這樣給開過去,給錢了嗎?別走騙……」胡浩擔心錢的事。

  「這事你就別管了,都是些大款,牌照都辦現成的,比市場價便宜十多萬,上哪找這等好事,再說誰能欠下我的錢?你只管把事情辦好就是。」

  走私車輛,一個月淨剩二百多萬,徐三子買那點魚,不過是個表面上的幌兒。

  局長辦公室里,洪福貴仰在轉椅上,目不轉睛。他在想,如果自己有這麼個魚塘,表面上賣魚暗地裡走私車,那可就永遠不會露餡。可是眼下偷雞下蛋,一旦被徐三子聞出點外味,事情可就麻煩了。必須想個辦法,有自己的通道。偷用徐三子的拉魚車走私,始終是洪福貴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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