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09-14 14:46:03 作者: 彭友懷
  在官場上,最屬於精明老練的還得洪福貴。自打給黃大奎轉了正,他就看出來,賈中貴突然一反常態,前所未有的精明起來,洪福貴琢磨,該是受到了哪個高人的指點,知道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利了。

  這可不得了,權利是什麼東西?那是充斥著魔力的指揮棒,所有受之於這個棒下的人,這棒不揮動則已,任你自己選擇路徑,一揮動,指哪你得往哪裡跑,否則就犯規了,就要受到懲罰,情節嚴重的……

  洪福貴心裡琢磨,賈中貴這草包從哪學來的,突然就變得如此聰明?

  果然不出洪福貴所料,沒到晚上郝祝寶就找到洪福貴單位來,神情惶恐不安。

  「兄弟救我,中貴好像變了臉,連多年的交情都不顧,要把我調出糧食部門!」

  洪福貴看著郝祝寶那焦急的樣子,心裡說,這草包,屎堵屁門子了,才知道憋得慌。「老兄,不是我說,你這個人做事情不長前後眼,你損害了人家的利益。」

  「什麼,兄弟你怎麼也這麼說話,我損害了他的利益,這不胡扯,連我自己都不信,我什麼時候損害了他的利益?讓我干我也不會幹啊。」

  洪福貴坐在沙發上,手指點著郝祝寶說:「我說你這腦袋是塊死木疙瘩?作為一個單位的頭頭,不管你有多少小毛病,但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得把這個單位搞好,哪怕內里全是空的,表面上也一定要好。這一點你做到了嗎?早我就和你說過,老百姓賣糧食的白條子,打了要儘快還上,可你,唉!昨天還有人到政府來告狀,影響極壞。今天我還告訴你,如果這事要鬧到省里去,再把大米被騙的事抖出來,就不是給你調動工作了。」

  郝祝寶聽後,一屁股就坐在沙發上,耷拉著腦袋,像泄了氣的皮球。

  「兄弟,我們是鐵哥們啊,中貴他就忍心?」郝祝寶一張苦霜打了似的臉。

  「鐵哥們怎樣?你明白嗎,經濟發展時期,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兄弟,你得給我出個主意,現在可是火上房的時候。」郝祝寶就差沒哭出來。

  「我看,也許能挽救你的就是立刻把欠老百姓的錢還上,做出個聲勢浩大的舉動,親自把欠老百姓的錢給送家去,而且還得給付利息,總之,製造出影響來,轟動越大越好。另外麼,已經找你談話了,領導上你得活動,彎子不那麼容易轉過來,得有個利益補充。」

  「哎呀老兄,你就別跟我打啞謎了,我聽不懂,快告訴我,怎麼個補法?」

  「這是你自己的事,真不懂那你就退休得了。當今社會,只用當年那些江湖作風,玩派頭擺闊氣,拿共產黨錢玩慷慨,不好使了,如今得換個玩法,大鍋飯你得小鍋煮!」洪福貴說得激動,敲得茶几鐺鐺響。

  郝祝寶害怕,他心裡明白,只要他離開米業,前腳出大門,那堆亂帳後腳就有人給他抖摟出來,告他的狀,夠他喝一壺的,保管他吃不了兜著走。

  在槐花城,奔馳寶馬遍地跑,不算什麼新鮮玩意,屁股下邊的坐騎代表著人的身份,可老賈還開那台桑塔納,不是買不起,沒理由換。

  郝祝寶的危機給洪福貴敲了個警鐘,賈中貴雖不那麼精明,也沒有什麼能力,但狗尿台長在金鑾殿上,一把手的位子在那放著。況且,捧臭腳的什麼時候都有,溜須拍馬屁的也不少,但是,趁著翅膀還沒長結實,就有可乘之機。洪福貴琢磨著,就眼下未必不是個機會。

  不久,不知洪福貴從哪弄來一台大轎車,有小火車那麼長,裡邊的裝置那是一個完整的辦公室,傳真電話、電腦電視,帶監視器的。這輛車氣派,看上去就高雅別致,差不多市面上很少有人見過。

  不過這台車,不是洪福貴走私來的東西,道上朋友新進來的,正兒八經德國特製,全世界恐怕沒第二輛。他買這東西幹什麼?太扎眼,這可不是給他自己買的,洪福貴要幹什麼自有他的目的。

  車沒到家,直接開到娛樂城,歸到王芳名下,又以娛樂城的名義,把車贈送給特區,還美其名曰:方便領導工作。當然明里暗示,必是賈書記胯下坐騎。

  這麼貴重的東西,豈有白送人的道理,一切都按照洪福貴自己設計的步驟走下去。

  接受人錢財必要替人解憂排難,老賈常委會上走過場,洪福貴被提升為常務副區長,仍然還兼任公安局長,這一雙頭銜,權力可就大了。

  錢不白花而且得會花,官做到這份上,實打實的權利,和他賈書記也差不到哪去了。本來他打心底里也沒看好賈中貴,不就一個假大空嗎,寵著他上道,總有一天取而代之。不覺得最近才看清楚,此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最平庸也怕他運用好自己的特長。他看重了手中的權力,這就了不得!

  為了封上老百姓賣糧款,郝祝寶不得不又來找蘇來寶,只有蘇處長才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郝祝寶和蘇來寶雖然關係不錯,但多半是利益關係。蘇來寶利用職務之便往下貸款,也不是白貸,回扣明碼標價,百分之十。貸下去一百萬,蘇來寶就必得十萬,就這樣,一般小糧庫,也甭想貸出款去,粘了鍋犯了錯,摔跟頭犯不上。

  槐花城米業規模大,投資也大,有影響的企業,領導特別重視,錢貸給這裡,理所當然。

  郝祝寶膽子多大,共產黨錢花慣了,他有招,每次貸款回扣不是拿錢,而是給糧,好糧當霉糧,乾糧當潮濕糧處理,經蘇來寶小舅子一轉手,回扣就到手,什麼把柄沒有。

  「郝哥,這個?」蘇來寶為難的樣子,當然,郝祝寶貸款太頻繁,已經超出了他的權力底線,這一次蘇來寶都有點擔心了,邊說:「米業公司,經你手款可沒少貸了,你得去找一趟祥子,歷史遺留的產物,米業由特區開發總公司監管,這麼大數額,必須得有總公司擔保。」

  蘇來寶是幹什麼的,他早看出來,郝祝寶是個大草包,又是個賊膽子,皇上買馬錢他都敢花,得小心點,別在他這小河溝里翻船,受牽連都犯不上。

  「蘇老弟,我們米業集團,地方政府統管,國家企業,怎麼能歸他祥子管著?舊章程,那是剛起步時祥子瞎琢磨出來的,早該過時了。自從我調到米業公司來,哪一回貸款也沒找他祥子,這回怎麼改戲了?」


  郝祝寶心裡這個恨,真是牆倒眾人推,他蘇老弟也開始刁難起我來。

  「這我管不著,辦事得按章程。有一段你自己脫了鉤,我也工作疏忽失去了原則,你老兄如果要從我這裡貸款,得把先前的擔保手續補上,不能讓我犯錯誤是不是。」

  郝祝寶有些急,一臉苦衷:「蘇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祥子,兩個槽子裡的叫驢,拴不到一塊去,自打我調米業這來他就反對,要不是賈書記硬別過來的,我做夢也來不了米業,事情全都明擺著,他能給我蓋這個章嗎!」

  蘇處長低下頭寫字,旁若無人,根本沒理睬郝祝寶解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好朋友,屁!蘇來寶看明白了,郝祝寶吃共產黨的大方,像混得挺明白,其實叫能耐沒有,別讓他粘上跋不開腿。

  郝祝寶從銀行出來,垂頭喪氣。什麼朋友?看我有點裂兒,怕倒砸了就都想躲著走,媽了個巴子,牆沒倒就開推,真不是東西!

  他矇頭轉向上了他那台林肯車,不小心開車門上車撞了腦袋,疼得齜牙咧嘴,他氣得抬腿「咣咣」給車踢了兩腳,又把自己的腳踢得疼痛難忍。

  沒轍,他又轉回區委大樓,還得找洪大老爺,別人走背點子,這小子走鴻運,別人掉驢子他升官,別看他滿肚子旁門左道,卻越干越紅,眼見得爬到差不多和「假大空」平起平坐。大家就都裝吧,不漏餡就是好包子!

  洪福貴辦公室。「老兄怎了,讓人煮了,看你死螃蟹樣子,垂頭喪氣的?」洪福貴跟郝祝寶半開著玩笑。

  郝祝寶氣呼呼坐在沙發上。「你說這蘇處長,哪回貸款也沒要總公司什麼蓋章。這一回他他他,讓我去找祥子,非得他蓋章不可,這不把我向死胡同里逼嗎!」

  「郝老兄,你是真糊塗還是裝不明白?這事放在我身上,我也這麼做。」

  「怎麼,你也……?」郝祝寶這個憋得慌啊,一口氣沒上來臉都憋大了。

  「對,這麼做是正確的。」洪福貴又肯定的加上一句。

  哼!升上來就打官腔,郝祝寶心裡憋氣,嘴上不能說。「那你說,我這事還有個辦法嗎?」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實在不行就往褲襠里撒嗎。」洪福貴嘲諷的腔調。


  「別開玩笑了,我這裡火燒眉毛!」

  「讓你去找祥子,那就找麼,蓋上章不就結了。」洪福貴說得輕鬆。

  「能那麼容易嗎,祥子絕對不會給蓋這個章!」任何人都會相信郝祝寶的判斷。

  「我說你讓尿憋著了嗎,敲邊鼓,照樣能打出響。」洪福貴拐彎抹角給出著主意。

  郝祝寶似乎聽出一點希望:「敲邊鼓?敲邊鼓,嗯,怎麼個敲法啊?」

  「跟你說明白了吧,不是還有個總經理鄭何玉芬嗎,可以去找她呦。」

  「你說祥子那個乾妹子,不行不行,那不是胡扯,她能和我穿一條腿褲子?」

  「和你穿一條腿褲子,下輩子也不可能。我是說,不是還有副總經理胡浩麼。」

  「胡浩?」郝祝寶打個愣,眼前反映出胡浩的影像。這小子世面上搞得活,沒他辦不明白的事。

  郝祝寶瞪大眼睛看著洪福貴,難怪這驢馬亂子能當官,而且官越做越大,這傢伙看人看得透,誰什麼皮毛屬性,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小舅子在高速路上包工程是吧,給他胡浩分一股,這人可用,和祥子關係又好,大權在握。」洪福貴點著一根煙又說:「我把路子給你指出來了,怎麼做由你自己行事,告訴你別等人家腰包揣鼓了,你想用人家還不捋你那份鬍子。」

  洪福貴給郝祝寶指點出路,當然有他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儘可能的掌握和控制人的目的。

  郝祝寶從洪局那裡出來,心裡好像有點底,無論如何也得爭取胡浩,把款貸下來捂上屁股。這年頭在社會上混就如同變魔術,捂嚴了蓋好,真的假的得別讓人看出來,像真的似的,誰知道屁門口有沒有屎。什麼好人壞人,都不怎麼的,關鍵把戲演真就萬事大吉,媽了個巴子,干。看這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就是裝嗎,咱就看誰裝得像!

  說變就變,槐花城米業門前,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熱烈慶祝,槐花城米業綠色食品大米暢銷東南亞。

  高速公路旁,豎起一個大牌子,說懸乎點,有長城那麼長,圖案上那大米袋子像列火車,白花花的大米嘩嘩往下淌,坐飛機都能看得到。


  郝祝寶開著車跑下去,挨家挨戶還老百姓賣糧款,後邊還跟台大卡車,每賣一千斤糧食給一袋化肥,作為欠款利息。並且表態,再不會有打白條子現象發生。

  賈中貴這邊,正要把郝祝寶調出去,好朋友怎麼的,干不好工作不行!郝祝寶這人,虛頭太大,不能放在重要崗位。關係不錯,給他弄個養老的地方得了,對誰都好,免得日後窟窿捅大了無法收場。馬上開常委會,讓他到老幹部局當副局長,不願去也得挺著,自己干怎麼樣他自己知道,就這水平,在重要崗位上絕不稱職,賈中貴心裡在嘀咕。

  正要準備對郝祝寶採取措施,新派來的秘書小李,抱一摞子報紙雜誌進來,雜誌封面,醒目的彩色圖案吸引住了賈中貴。槐花城米業?就看見一艘輪船,冒著白煙,滿載著大米袋子的畫面,進入了賈中貴的眼帘。哦?郝祝寶這傢伙有新突破!米袋子上的圖案,分明是槐花城,他認真地看起來。

  晚上,郝祝寶悄悄來到賈中貴家。進屋看得清楚,書房裡擺一張床,賈中貴躺在床上看著一個郵件,是一張匯款單,兒子匯來的,他還摸迷糊,搞不明白,兒子還在留學,一個實習生在印度尼西亞實地考察,哪來的這麼些錢?

  「郝哥來了。」見郝祝寶進屋裡來,賈中貴忙起來讓坐,遞煙倒水。

  「喂,老弟,你真的睡上了冷板凳?唉,真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郝祝寶早就知道,賈中貴兩口子不和,總分居,裡邊多少有王芳插腿的因素,可有什麼辦法,媳婦是萬市長外女,蘇處長的姐姐,雖然這幾年他賈中貴的官銜也不比萬市長小,但做領導幹部,離婚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據說你最近搞得不錯?」賈中貴問。

  「哪裡,馬馬虎虎,剛瞧見點道眼而已,哎你在看什麼?」郝祝寶故作驚訝問。

  「這不,我正納悶,你說這孩子在外邊留學,突然匯回這麼多錢來,怪不怪?」

  「怎麼,孩子沒跟你說嗎?我小舅子在那裡搞工程,就給你那孩子也入了股份,八成是掙錢分紅吧?」郝祝寶故意沒當回事,含糊地說。

  「哦,原來是這樣,不會犯錯吧?」賈中貴此時已經有些愧疚,對郝祝寶的調動是不是有些過激?幸虧還沒採取行動。

  郝祝寶解釋:「哪能呢,工程賺錢分紅,企業里公開的秘密,正常的事,有什麼多疑的,而且又是在國外,他鄉異地,能犯哪門子錯誤。」

  「那就好,掙錢我不反對,但不能胡來,這事等范總回來,我得好好謝謝他,這不是拿錢往咱們兜里塞嗎。」

  「喂,我說賈老弟,你現在行了,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可我呢,提心弔膽過日子,本來想靠你這棵大樹好乘涼,可我淨走背點子。」

  「得,別說了,我其實也是好意,擔心你日後不好收場,反倒有大麻煩,就想給你找個背風地方。」

  「我們倆不是別人,我就直說,米業這塊,我不想走,大權在你手裡,還能不能讓我在米業混碗飯吃?」

  郝祝寶想盡了招數,走一步看一步,心裡話,不就是繞圈子嗎,過去這一關再說。

  此時,賈中貴有些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是不是有點不講情面?郝祝寶也不是外人,稱得上左膀右臂,此刻,賈中貴心裡一陣內疚,覺得對不住郝祝寶。

  「好了,這件事我再想辦法周旋,只要大家都不出問題,我就放心。」

  郝祝寶聽著,心裡暗贊洪福貴精明,道兒擺得高,當代諸葛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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