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錢的寂寞

  一

  突然之間，世界似乎悄然發生了變化，而且這種變化不小，立竿見影。街面上那種車水馬龍的場面不見了，商業區生意也不那麼興隆了，一切都仿佛黯淡起來。

  企業突然間變得蕭條，就連聲譽海內外的皮裝大廳，也全失去了往日的生機。那些手裡掐著錢，大包小包上貨的外國人不見了蹤影，進出貨物的停車場變得冷冷清清，一改先前那種擁擠的場面，沒幾台車進出。

  這時候農民開始渴望土地，管怎麼的也得有糧食吃，不能生在糧食堆里餓肚皮。

  山南區齊大肚子，過去能唱夯歌那位大力士，自從當街道主任被拿下來，就領著孩子老婆，搞起服裝加工生意。

  別看沒什麼文化，但一大家子人有得是力氣，吃得了辛苦，剪的剪裁的裁，加工製作皮草、成裝、夾克衫，縫紉機蹬起來咔咔咔，錢沒少掙。

  後來，乾脆一家人的地都不要了，愛誰種誰種！坐屋裡咔咔咔，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掙錢。

  生意做大了，二兒子和兒媳婦批發起服裝到外地去賣，開始不錯，掙不少錢，誰知道生意場也像變臉的天，說不行就不行了。做買賣賠淨光，多少年積攢下的老本也都賠進去。家裡十多台機器停下來，沒活干，大眼瞪小眼。

  齊大肚子當過街道頭頭，多少關心些大事。

  「孩子們啊，你們知道不？南邊，香港那邊颳起亞洲金融風暴，這大風颳得，呼呼的，銀行大樓颳倒，錢都捲走了，沒錢怎麼做生意！」

  齊大肚子不太明白亞洲金融風暴是怎回事，腦子裡只剩下後悔。自家祖輩種地，做哪路買賣？如今想要種地，早已經被人家承包去，一家人吃什麼？

  沒有事做，齊大肚子到處摻和，整天在街上轉悠，他一乎發現形式確實變了，仿佛一切又回到從前，回到土改以前去，地主是地主，富農是富農，資本家是資本家。心裡琢磨，可不，這土地承包，三十年不變，三十年啊，人能活幾個三十年？就如今，想當個長工也沒地方找去。

  危機生變，窮則思變，怎麼也得有個吃飯營生，准不能大眼瞪小眼挺著。

  老兒子念過幾天書，認準一個理兒：「管形勢怎麼變化，萬變離不開其中，不還是共產黨天下嗎，只要歸共產黨管，老百姓就不用擔心，就有飯碗子，我們是農民，農民就得有地種，跟共產黨要地去。」

  全家人心裡都沒底，地是自己主張不要的，白紙黑字寫得明白，一張嘴裡吐不出倆舌頭。這一時間買賣不好做了，卻又要要回地種，能說得下去嗎？

  三兒子有闖勁：「管他呢，什麼年代都一樣，好鬧孩子多吃奶，尥蹶騾子少挨鞭子，鬧騰，上下活動就是鬧，必須要回地種，絕不能坐家裡等著挨餓。」

  畢竟當過幾天官，齊大肚子看明白了，沒地種的不只是他一家。這些年經濟熱，大多數人扔下鋤頭做買賣，如今沒事做，著急上火的多得是，正是一個好機會。

  槐花城裡，一場討回土地的風波悄然颳起，舉動說大點，也不亞於這個地方的亞洲金融風暴。

  齊大肚子一下子又被選上街道主任，好幾個地方打破了賈書記的人選計劃，沒料想到，不好收場，賈中貴首次嘗到說話不兌現的苦痛。

  不過還好，他林大賀也不舒服，自己上次險些落選，都是他在裡邊作梗，這回，你不承包了大片土地去種嗎，看你這個大地主怎麼收場！

  秋收季節，山南區一望無際的稻地里，到處都能看見移動的人群。經濟不景氣，老百姓看著土地眼紅，收割機被阻攔在大道上，四下里圍著成千上萬的百姓。

  林大賀手裡拿著擴音喇叭：「靜一靜，大家靜一靜！地，可以重新分給大家去種，不過，種地得拿承包費，我也是借錢承包過來的。」

  「別聽他瞎撲哧，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齊大肚子帶頭喊，眾人聯合起來起鬨。

  「分，分他個狗娘養的，沒錢也要種地，我們是農民，還我們種地的權力！」

  老百姓起鬨，不少公安警察維持秩序，林大賀手裡的擴音喇叭被搶下來，扔到稻地里去。

  激奮起來的人們，前呼後擁，也許不是有意的，林大賀被壓倒在眾人下面，一塊石頭，飛打在收割機擋風玻璃上，呼喊聲淹沒了玻璃爆裂聲，齊大肚子撿起話筒高喊：「打土豪，鬥地主，把我們的土地還給我！」人們瘋狂起來，舉起手中的鐮刀亂鬨鬨地吵嚷，激起的渴望得到土地的那一份熱情，戰鬥隨時都可能爆發。

  就在即將發生武鬥的時刻，突然，天空中響起清脆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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