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擋不住的輝煌

  一

  總公司大樓跟前，一台長臂吊車伸向高高樓頂，正在忙碌著。原來的「經濟開發總公司」幾個大字被吊卸了下來，換上了一排醒目的金黃色大字。

  好像兩個單位，左邊「國際進出口貿易公司」，右邊「高新科技開發公司」，一排大字金光閃閃，看來這個永遠不在乎事多的祥子又要搞什麼新名堂了。

  改革開放以來，生產力得到充分發揮，產品過剩，商品滯銷，許多東西堆積如山賣不出去，降價促銷、大甩賣都無濟於事，各種原因導致經濟發展放緩。

  人們漸漸弄清楚，祥子把目光瞄向國際市場。WTO加入世貿，好長一段時間祥子沒事幹，閒下來鬧心，就又異想天開了，手裡總捧一本書，又像小時候那樣，書不離手，誰知道他又在鑽研什麼？

  精神病院裡陪護聞傑，他總拿著本書，或許瘋子嫉妒了，晚上不陪她玩，就故意往死里掐他，把書扔到便池裡去，再讓他裝模作樣，瘋子都看不順眼了，往死里掐他。

  不過這一回祥子不是什麼官，又沒什麼事干，聞傑那兒，醫院裡又不讓他常去了，擔心他出現危險，他就琢磨起自己構想出的「歪門邪道」。

  他上礦里去找進學，勸他兒子回槐花城。又跑各大研究院，使用物質刺激，給高工資價碼，招聘人才。幸虧有錢，高得嚇人的待遇確實讓人受不了誘惑，願意捨去大好前程，上他槐花城這裡來工作。

  槐花城是什麼地方，有些人想來還來不上，況且有雄厚的資金做後盾，可以大展宏圖。有理想的人，有才華的智者，誰不想到這裡展示。

  祥子到底挖到了人才，而且這個人才庫逐漸在擴大。國際貿易這邊，進學的兒子進金成任老總。高新技術開發這邊，碩士生王丹任一把手。

  公司里全是小年輕，最低的文憑是研究生，祥子在這個團體裡邊只是顧問，有時候也光顧不問，因為專業技能太強，知識含量過高，問了他也不懂，但是他懂這麼做發展前景無量，經濟效益不可估量。

  海港碼頭車水馬龍，裝車上船，卸貨裝車。進出港的貨輪發出低沉似牛的吼聲，徐徐離去，進進出出。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貨物從四面八方湧來，也向國內外各地輸出，漸漸的、不聲不響的，甚至是毫無知覺的，槐花城又一次崛起。

  海港盡頭，背靠大海有一片海藍色彩鋼房子，院裡面花草樹木，池水涼亭，像一幅畫景，鴉雀無聲坐落在那裡。要不是早晚上下班時間人潮如涌，都會以為那是一座空城，其實不然，這裡是一座新興產業。

  還是年輕人幹事業有魄力，有文化，目光看得高遠，用總執行官進金成的話說：「目前幾乎所有的出口商品，都是占價格低廉的便宜而占領國際市場的，耗費了我們的資源、人力和物力，而且還是短命的，遲早要被淘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真正的高新技術、優質產品，物美價更值，輸出去一船貨抵一百船的回報，那才是真正的中國形象。」

  隨著向外出口的國家不斷增多，貿易額成倍上升，全國各地的商品，大批量向槐花城輸入。這一積攢、聚集再向外流通的現象，帶動了各行各業的發展，槐花城又一次重返先前的繁榮，小商小販小買賣，又都開始大把賺錢了，槐花城大大小小企業，有一多半生產出口商品。

  創外匯，換回大把大把票子，那是美金，一元能換八塊人民幣！

  用不著兌換，美金放手裡少占地方。恐怕這時候，內地只有在槐花城這個地方，美金才有市場，可以自由流通，槐花城又活躍起來了。

  是狼到什麼時候都吃肉，大頭祥子又好使了，儘管他如今什麼也不是，就是個老白丁，但說句話讓當官的跑十里地。老百姓聽得厲害，上邊領導也聽，又張羅給他當全國勞動模範、人大代表什麼的。

  祥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得得得，可別拿我開涮了，讓我多活幾天吧，死妹子瘋老婆，虧吃大了。我發誓，從此不踏入政界半步，什麼都可以努力去做，咱就做不了那官，沒學到那，沒長那當官的腦袋。」

  祥子這小子腦袋確實缺弦，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他只知道傻乎乎去嘗試。

  祥子自從受挫，他的脾氣好像沒先前那麼柔和，總好發火，看見有他不耐煩的事，不順眼的人，說不上就伸手動腳，有點像過去寨子裡死去的老呂。說不好聽的，不按照自己意願行事，就玩混的，跟你干架，揍你。可是畢竟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只要做事情，只要說話，就不再是一個人的天地，就得有許多方面的聯繫，況且祥子又是這麼個有影響的人物。

  發展繁榮，錢好掙了，過去的一幕又開始重演，老百姓又不打算種地了，農民們講話：「什麼好營生，面朝黃土背朝天，風吹太陽曬，能掙幾個錢兒？還不夠打鞭子澆油的。」

  輪到洪福貴當區長，沒林大賀那麼熱愛土地，哪裡會想到去種地，去做那種豬八戒的角色，大伯子背弟媳婦，挨累不討好的事洪福貴不會幹。

  「開發，都開發了，蓋樓，蓋別墅小區，買袋大米夠吃半年，賣塊地皮什麼錢都出來了，種哪路鳥地，城不城鄉不鄉的，改變，徹底改變。」

  洪福貴召集來開發商，本地的，外地的，全國各地，前來應招的人坐滿會議大廳。

  槐花城要說賣地盤，那不搶掉腦袋，大家爭搶著要，洪福貴心中暗喜，自己背地裡還能撈一筆好錢，為公為私，三全齊美大家都得利。

  誰曾想祥子罵將進來，直鬧到區政府。祥子這個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過去的禿尾巴老呂一樣，罵，比罵還厲害，他可比老呂各方面都有實力，稱得上是毛欄子（廁所）石頭，又臭又硬。

  「哪一個想動用耕地，我把他告到中央去！」祥子真夠橫，眼珠子瞪溜圓。

  也許是死親人瘋老婆，這口氣總在心裡憋著，祥子有點犯混，進會議室里把講桌子就給踢翻了，掐腰瞪眼，在洪福貴這，還沒敢有第二個。

  「洪福貴，你吃兩頓飽飯撐著了？改革開放初期，土地政策那麼松，我也沒捨得占用半分耕地，如今你要把地都賣了，造什麼花園都市？你敢！」祥子大罵。

  洪福貴的脾氣誰不知道？說上句的人，從來是上天老一他老二，哪吃這樣熱的！

  「祥子，你這是幹什麼？錢有得是，享清福好不好，怎麼哪有事都有你摻和，政府有政府決策，你別跟著瞎攪和，干你自己的去得了。」

  「決策，決策個屁，告訴你洪福貴，你要敢搗毀耕地，我和你沒完！」祥子怒不可遏。

  屋子裡不少人，太讓區長大人下不來台。就聽見啪一聲拍桌子，洪福貴站了起來，一貫做公安局長，說話算話都慣了，管他什麼大頭祥子小頭祥子，先給他來個下馬威。

  「你算老幾？不識抬舉的東西，出去，我們在開會！」洪福貴怒吼。

  洪福貴只聽說過祥子曾經也是條野性漢子，但從沒見他發過火，只想震唬震唬他，讓他走就得了，誰想到祥子今天真的動了肝火：「呦呵，洪福貴，你跟我來這套，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先揍你一頓再說！」祥子一隻大手隔著寫字檯就把洪福貴扯了起來，洪福貴是重量級的體重啊，祥子像薅只雞那麼輕鬆，洪福貴才知道祥子竟然有這麼大力氣。

  好漢不吃眼前虧，祥子雖然沒有從前那些頭銜，但仍然是槐花城特有影響的人物，洪福貴被揪得難堪，嘴上服軟：「別，別動手，有話慢慢說。」

  土地政策洪福貴心裡明白，上邊三令五申耕地不許占用，如果因為這事再鬧將起來，身邊沒人護著，挨兩撇子太掉鏈子。此時屋裡的開發商們，都圍過來把祥子拉開，真的打起來大傢伙都沒面子。

  祥子走了，臨出門時扔下一句話：「我說出來就做得到，上面政策明擺著，破壞耕地，看你們誰敢！說話就算數，告狀，告到省里，告到中央！」

  洪福貴這個氣！挺好點事，讓他攪一團糟。娘希匹，都狗屁不是了，還這麼又臭又硬，不知道好賴的東西，你他媽等著，有你大頭祥子難唱的曲！

  枝節小事情，槐花城繁榮發展照常不誤，就連多年虧損的米業公司，也開始轉虧為盈。招進去一批研究生，開發出一種方便食品、方便飯之類，技術絕了，裡邊有調料包食品袋兒，有菜有肉，保鮮期一年，用時開水一泡，節省時間又好吃，很快打入國際市場。高科技產品，獨家生產經營，深受消費者歡迎，生意興隆，利賺大了。

  但是事情也不完全一帆風順，洪福貴開發耕地，搞花園式建設沒成，讓祥子給攪黃了，可上好的土地卻沒人去種，幾乎全撂荒著。眼見得長出蒿草，成了廢地，他祥子不讓開發，就多少有一點責任，至少脫不開干係。

  大頭祥子蹲在土地里，捧一捧土送到眼前看，用鼻子去吻，不禁落下兩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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