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個時期，出口創外匯是當今時尚，站在風口浪頭上的進金成就是槐花城最時髦的人物。想當年祥子有名望，那是老黃曆，早就過時，已經提不起來了。進金成如今掌管的國際進出口貿易公司，那可是牽扯到槐花城千家萬戶的利益。街頭烙大餅雖不出口創匯，但依然是為出口創匯做著貢獻。馬路邊上擺攤，灰塵暴土多不文明，如今都挪門市亭裡邊去了，帶空調的，來吃的人不多，給送上門去，當然要比以前貴了許多，大家都忙著掙錢，上門服務，誰還在乎多花些小錢兒。

  賈書記從港口科技園出來，心有感觸：年輕人，年輕可畏！人家想的是什麼？搞可持續性發展，研究換代產品，口號是善待今天淘汰過去，換回一個嶄新的未來。今天多好，幹麼還要消滅，真是不可思議？來到這裡看見了才知道，確實好，那高新科技園區里研究的是什麼？衣服是帶空調的，電話是顯相的，汽車是太陽能的！可不得了。

  不過，最讓他牽一分心的還是裡邊的那一個人，那就是進金成，小伙子，了不起的人物！

  四六不懂的大老粗進學，他算什麼東西？他那點養料，能做出像進金成那麼聰明的兒子嗎？那不是做夢！進金成是我的兒子，那小子骨子流著我賈中貴的血！賈中貴心裡這麼說，他現在還不敢來明的。

  但是，想當年……這種事只有天知道地知道我知道，還有秀兒——孩子他媽媽知道，只要孩子他媽秀兒說實話，那我就確實是進金成他親爹……

  祥子如今看上去是很清閒的，哪裡都沒有他的事，哪裡也沒有他的主要位置。年輕人干出的事情，他雖然還不算落伍，但是不懂，不懂不能裝懂，別跟著裡邊瞎攪和，怨就怨自己知識面太窄，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依然幾乎天天去看聞傑，以為自己這一生，最對不住的就是女人，愛他的和他愛的女人。

  他愛的人消失了，毫無音信了，一個、兩個。愛他的，一個死了、一個瘋。幾乎把所有的愛都投入到聞傑身上，陪她玩，讓她高興，儘管她已經喪失了理智，不懂得什麼叫感情，隨她的便吧，只要看上去她是開心的就好。

  還有一件事讓他始終放心不下，那就是槐花城的土地。上一次跟洪區長幹了一仗，把開發地蓋樓的事給攪黃了，但槐花城的大好耕地就又要撂荒沒人種。

  他並沒後悔，我們是農民，全中國的人想當初有幾個不是農民？我們是農民的兒子，農民是爹，土地是祖宗！再先進的技術，人也不能喝西北風。也許一萬年後，人不用吃東西也不會餓，那是一萬年後的事情，人類得有多少輩子，才到一萬年啊！所以還需要土地、還需要糧食，土地不能種糧食了，不能種菜了，人就得挨餓，土地破壞了就不能再生。

  可是，唉！這個世界一切都是相對的，好也就意味著不好才體現出好的。

  生活富裕了，幹什麼都比種地掙錢，地卻沒人去種了。地沒人種，撂荒在那裡長草，意味著什麼？這是悲劇的序幕，未來一天的悲劇！

  有什麼辦法能讓種地掙錢呢？祥子苦苦地思索著，又開始埋怨起自己學到的東西太少。

  不過祥子始終沒放棄，甚至幻想著有一天，大米會漲到三塊或者五塊錢一斤，而相對別的東西都便宜下來，畢竟是吃的東西，能夠活命的東西。總之土地是最有價值的，但是他始終沒找到好的辦法，怎樣才能讓農民重新熱愛土地，讓土地展現出它應該具有的輝煌。

  聞傑和先前大不一樣，有人管她叫騷瘋子，見到祥子她就好橡變成了吸血鬼，在他身上啃，咬！多次把他的臉吻破，上他身體裡去掏，強迫跟她睡覺，不管什麼場合地點。

  先前聞傑是多麼要強，總是忙得忘掉這些事。現在不是，什麼都忘掉了，惟有先前她不著重的事，她卻記得真切，祥子卻覺得過去欠她的太多，就順著她來，不能拿過去的標準要求她了，她是瘋子。

  進金成和王丹來到精神病院，聞傑好像不喜歡他們的到來，她只喜歡祥子一個人在她身邊，她把拿來的水果都撇在地上，砸在他們的身上。

  「走！你們是那一派的，造反派那一套已經過時了，現在是改革開放，少來這些糖衣炮彈。」

  莫名其妙的話，只有護士來了，手裡拿著針管，聞傑還知道害怕，溜溜躲進屋裡。

  進金成和王丹幾個人來到前廳。「叔，嬸的病又嚴重了吧？看你的臉上出了血！」說著王丹拿出手絹，擦去祥子臉上的血跡。

  王丹長得有點像她媽王芳，看上去就很潑辣，但王丹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

  「聞傑就是那樣了，不過偶爾也有好的時候，說幾句像樣的話。她知道自己瘋，要我以後不要再來了，爾後就下道，不說正經的了，會滿足自己的瘋，讓自己盡情地胡說八道。我想，應該補還給她一些缺欠吧，或許她有一天會好起來。啊，對了，你們來一定有事？」

  「是的，我們來找您，想和您探討一下實行科學管理，槐花城企業集團重新整合，擴展自身的能量，打出去，到美國華爾街成立上市公司。」

  祥子多少聽得懂，他的膽子就夠大，也只是想把東西銷到國際市場，從沒想過到美國去較量，對於股票市場，他就更不明白，一竅不通。

  「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的頭腦是老舊的，很多東西根本就不懂，早已經跟不上形勢。」

  祥子此時確實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跟不上時代發展的步伐，真是夜晚千條路，白天一場空。

  「喂，王丹你別把事情搞複雜了，簡單說，就是聚積資金，把我們的生意做大。」進金成解釋說。

  「好，我覺得應該這麼做，你們的事雖然我不太懂，但是個方向。不過，生意場上，向來講究考慮多方面利益，生意才能做大做得長遠。沒什麼了不起，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認準路子就大膽向前邁。」

  「所以我們研究過了，一致認為，只有您，最有資格擔任我們上市公司董事會主席。」

  「這個不行，我不懂不能裝懂，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不可以將就的，再說，我還有事，我自認為很重要的事，我還是干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了解祥子的脾氣，他不想乾沒人能說服得了，還是隨他自己的意願吧。

  「那麼，叔，您的錢？您投資在科技公司的錢……我們科技園十五年的規劃，您就算我們的一個大股東吧，不然我們心裡總是不安的。」

  「傻丫頭，就是有話肚子裡裝不住。」祥子忽然想起來，轉了話題：「喂，我倒想起來了，你們倆不是說好了麼，公司貿易額達到一百億，研究項目上馬後你們倆就……」

  「事情太多，哪有時間想自己個人的事，等忙過了這一陣子再說吧。」

  祥子瞟了一眼兩個年輕人，不知為什麼，面目里突然驚出一種莫名的憂慮。

  「和你們說啊，一定要記住，當事業和愛情向你們爭奪時間的時候，最好的選擇是各讓一步，不要偏向任何一方，否則會造成終身遺憾。」

  這句話，祥子出口很有感觸，但兩個年輕人聽了，似乎不太懂，沒怎麼當回事。倆人心思沒在這上，他們心中那是一團火，一團干一番大事業的火……

  彩票作假風波壓了下去，嘰擠房老太太跳樓沒成，沒死成事也就平息了。三驢子一伙人鬧事，被洪福貴給震唬住了，當然得到了一筆錢，等於他抓到了一個肥獎，連圍觀的百姓、喬瘸子都得到了好處。

  晚上，王芳把一大兜子一捆一捆的錢倒在床上，賈中貴明知故問：「什麼錢？」

  「抓彩票大家分的紅。」說完，王芳到浴室里去了，洗洗澡解解乏，這些天她好累，心太累。

  賈中貴手撫摩著錢，想起被蘇來寶騙走的那筆錢，心還在疼。打兔子餵了狗，暗氣暗憋折騰出他一場大病，至今也沒好利索。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錢讓人騙走了，還不能說出去，老賈心裡老窩著一股火。

  王芳洗完澡出來，披散著浴衣，拿毛巾擦著頭髮，滿不在乎地說：「看什麼看，這兩個小錢兒還算叫錢？知道不，國際貿易那邊，掙好幾百個億！那個叫進金成的小子，真有兩下子，搞什麼科學管理，還有什麼理念？不明白，錢卻賺得像流水，真沒想到，一個祖輩傳的老莊稼耙子進學，卻生出這麼個有能耐的兒子！喂，和你說話呢，發什麼呆？聽不少人和我說過，我女兒正在跟他搞對象。」

  「啊，是，那挺好，親上加親。」賈中貴沒往心裡去，只是含糊應對著。

  「說什麼話呢你，什麼叫親上加親？我和進學家沒有任何親屬關係，何談親上加親？喂，怎麼了？你怎麼心不在肝上，丟了魂似的。」

  「沒，沒有啊，我說了，就是不錯麼，年輕有為，小伙子是塊材料。」

  「怎麼，我女兒就不是材料？碩士生，搞科研的，說不上會勝過那小伙子一籌！」

  「啊，是，如果是姑爺子，我們都是自家人，還分什麼上下高低呢。」

  「喂，說真格的你願不願意？」

  王芳今天高興，搞體彩雖說碰上不少麻煩，但也還是平安度過，個人肥單位掙，淨賺好幾億元人民幣，單位是誰的？單位好與壞，全在當官的折騰，她很滿意自己的能力。

  王芳拿過一瓶洋酒，倒兩杯放茶几上，一把摟過賈中貴，撒嬌地說：「來，老公，今兒個我高興，陪我喝一杯，告訴你一個秘密，保你高興。」

  賈中貴本來沒高興的意思：「什麼事神經兮兮的，只管說出來我聽。」

  「你喜歡我女兒麼？」王芳神神秘秘地問。

  賈中貴一愣，沒在意說：「我們倆人誰是誰，既然是你的女兒我怎能不喜歡。」

  「那要是你的女兒，你會更喜歡。」王芳兩眼緊盯著賈中貴，很正經地說。

  「那還用說，是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賈中貴並沒有理解王芳說話的含義。

  「我說他是你的女兒，親生的！」王芳認真地重複了一句，眼睛盯著賈中貴。

  「啊？你說什麼！」賈中貴似乎看出些苗頭，他認真觀察時，王芳完全沒有說笑話的態度。

  「你還記得嗎，在那分手的那個晚上？你說要留住我們的根……那一次你是最激情的。」

  賈中貴突然一愣，木頭人似的有點犯傻，腦子裡努力地回憶著過去，那些記憶清晰的影像，那些難以忘懷的片段。

  「什麼？盡胡說，你怎麼知道就是那一次？」賈中貴驚詫，皺起眉頭。

  「日期是對號的，而且之前我沒談過戀愛，女兒的左手掌心也有一個旋渦紋。」

  賈中貴不自主抬起自己手看，更加震驚，嘴裡念叨著：「糟糕，這可怎麼辦？」

  王芳不明白：「什麼怎麼辦，女兒是我們倆的親生，難到你不高興？」

  「你可以確定，王丹就是我倆的親生女兒嗎？」賈中貴不大情願的問。

  「那還有假，我給她驗過血，血型和你的正相吻合，王丹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賈中貴瞪大眼睛，額頭上浸出了汗。

  「怎麼了，怪怪的表現，聽說王丹是你親生女兒，看把你急成這個樣子？」

  「還怎麼了，如果是這樣，那可就糟透了，知道進金成嗎？那可是我的親生兒子！」賈中貴說出了實情。

  「啊？那，這，這這這，他們倆？不就是親姊妹嗎，不，不可能的事！」

  這回輪到王芳開始驚諤，預想著可怕的後果。

  「可能，大概……這可如何是好！」

  王芳也感到焦急，臉上顯露出憂慮，如果事實正是如此，那麼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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