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4 14:46:51 作者: 彭友懷
  自從蘇來寶捲走巨款,賈中貴時不時就住進醫院。經濟漸漸好轉,可他身體卻總不見大好。王芳鼓動抓體育彩票,鬧得滿槐花城沸沸揚揚,什麼以權謀私、貪污腐敗、合謀造假、坑蒙拐騙,說什麼的都有,險些出了大事。賈中貴的腦袋又開始疼痛,又住進了醫院。

  洪福貴到醫院來看望賈中貴,話語中仍然帶有一種陰陽怪氣的,也說不上來是諷刺還是幽默:「老一,幹什麼呢,怎麼老那麼精神不振?中了邪似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如今,我們槐花城又火起來了,年輕人,進金成那小子確實有兩下子,老美的錢他都給掏回來了。」說著,洪福貴把一張大照片扔了過來。

  賈中貴拿起照片來看,是進金成。

  「幹什麼把他的照片拿給我看?」說著把照片扔到一邊,表現出很無聊的樣子。

  「如果我沒猜錯,他是你的兒子。」洪福貴的話語中帶有很大的一部分肯定。

  「什麼,淨胡扯,這個人先前我連認識都不認識,怎麼扯上是我兒子。」

  「進學你可認識?」洪福貴提醒。

  「你說老槐花寨里的那個進學啊,先前礦里當過礦長的那個土老帽?不,不怎麼熟悉。」

  「那麼秀兒呢,秀兒你可認識?」洪福貴有意提醒。

  「秀兒?」賈中貴臉上打了個大問號。

  賈中貴努力回想著,腦海里既熟悉又陌生,影影糊糊,好像有點印象。

  「在你的印象中就沒有一個叫秀兒的姑娘嗎?」洪福貴再次提醒著。

  賈中貴思索回憶著,好像是有那麼一個記不清模樣的秀兒?當時是父親同意給他們訂的婚。

  「是有一個秀兒,只認識幾天就分手了,我都記不清楚她的長相,老早以前的事,你還提她幹啥?」

  「你們沒做過那種事?」洪福貴似乎逼問。

  「也許,也許有過吧?一時想不起來,我想可能有過,但是我敢保證,如果有也是一回半回的,否則不會記不得,事到如今,確實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秀兒就是進金成的母親!」洪福貴話裡有話。

  「那又能怎樣,我和那個秀兒只短短几天,你懷疑進金成是我兒子?不可能!」

  「看一看嘛,對照對照,他應該是你兒子。」洪福貴又把照片給賈中貴扔了過來。

  賈中貴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起來,不禁驚疑,確實有點像他年輕的時候。

  「搖什麼腦袋,真的假不了,是不是你的根兒,見到秀兒,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對,我得去找秀兒。」賈中貴突地站了起來,眼前豁然一亮,這件事太重要,假設進金成真的是我的兒子,老天有眼,該我賈中貴穩坐槐花城天下,他把進金成在槐花城的影響,聯繫到自己身上,頓時眼前前程一片。

  這些日子,賈中貴的心情總不好,小段待說不說告訴他,街上傳說他是草包書記,叫能耐沒有。老賈心裡有譜,什麼這個那個,關鍵是實力,有實力也就是有勢力,才能夠維護自己的才幹,別人才能夠佩服自己行。

  賈中貴的性格多少有點像他爹賈所長,出馬一條槍,說打就梃。認兒子去,他一刻也不想再等,急匆匆向外走去,洪福貴後面看著,臉上露出陰險奸詐的笑意。

  秀兒的家仍在山南區,這裡是別墅式建築,有院落有菜地,還能看見農村的景象。進學家祖輩都是農民,寬寬綽綽住得習慣,他雖然在礦上上班,但也沒搬到職工住宅樓去,自己家獨門獨院,出門就看見一望無際的水田地,心裡頭敞亮。

  進學能討到秀兒做老婆,那是他的造化,仙女下凡,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他做夢也沒想到。

  當初結婚的時候,進學知道秀兒懷了孕。他不會說什麼,但他能做到,為了表達他對秀兒的愛,對秀兒的忠誠,進學決定只要秀兒肚子裡的孩子,除非是丫頭才肯再生,否則秀生得兒子就是我進學的兒子。

  秀兒理解進學的意思,怕秀兒擔心日後孩子生多了,不是親生的受屈兒。

  就要這一個,管是誰的種,好在外人誰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就讓它爛在肚子裡。

  結果孩子出生了,真的是個小子,把進學樂壞了,一會兒進屋一趟看一眼,愣說孩子像他。這套嬌慣,秀兒坐炕上吃,端屎端尿一個月不許下地,拍孩子餵奶洗尿布進學全包下來干,管什麼進學都聽秀兒的。

  天長日久,日久天長,秀兒被進學的行為所感動。才發現,原來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秀兒覺得對進學太不公平,準備再生一個孩子,睡覺時故意把安全套藏起來,進學莊稼人心眼實。

  「說話不算會招報應,我進學說到做到。」他擔心秀兒再懷孕,不上炕睡覺,認準一個理兒,「有一個孩子就夠了,女人生孩子太遭罪,好兒不用多,一個頂一堆。」

  誰都知道,小進金成是騎著他爸脖頸長大的。下地幹活都把孩子帶著,酒壺裡撒尿他照喝,還說童子尿撤火治百病,這進學一個心眼倒真就換來好的回報。

  為供孩子讀書他豁出命掙錢,上初中時交不起學費,他背著媳婦賣過兩次血,為了孩子,他什麼都捨得。莊稼人多實在,他早已下定決心:我是個大老粗,欠缺的那一分沒文化的缺,一定要孩子給我補上。

  小進金成和他爸爸的關係勝過他媽,衣服扣掉了,叫爸爸釘,媽不在不在乎,看不見爸爸不行。秀兒看在眼裡喜在心中,這樣更好,窮富不說,快樂比錢重要。那時候,進學家不富裕,但日子過得祥和。

  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進金成念完中學上大學,念完大學出國留學,一走就是好幾年,這錢花的,進學高興,只要孩子有出息,怎麼都行。

  進金成是個聽話的孩子,雖然父親慣著,但母親管得嚴,知道好賴得很,從不做讓父母操心上火的事。只是他和王丹談戀愛,後來讓秀兒知道了,堅決反對。

  當時秀兒還不知道王丹是賈中貴的親生女兒,只是不願意和賈中貴攀親。

  進金成不聽,什麼都行,只是終身大事不能服從父母之命。秀兒更犯倔,和兒子叫板:「沒有理由,如果你和那個王丹結婚我就死在你跟前!」秀兒說話斬釘截鐵,沒任何餘地。

  哪裡是沒有理由,分明是無從開口。拗不過母親,最後進金城妥協,答應他媽和王丹不處對象了。

  「媽,您就別上火了,我和王丹只當作好朋友還不行嗎。」所以進金成和王丹倆人的事,始終撂著,倆人好得親如兄妹,但總是不敢邁過那一步。

  好孩子從小看大,進金成言語不多,但聰明過人,滿肚子學問,研究院裡很有名氣。幸好又讓祥子給捕捉到了,又是同鄉愛不釋手,哪裡肯放過,到底發現了人才。

  進學驕傲啊,樂在臉上喜在心頭,知足!我們老進家祖墳上冒清氣,到了我這一代就顯靈了,讓世人看看,誰說我們進家祖輩莊稼耙子,有能人!我兒子把生意都做外國去了,老美的錢照樣掙得來!

  秀兒是最開心的一個,家庭和睦,老頭子身體倍棒,兒子赫赫有名,真是應了進學那句話:好兒子不用多,一個頂一堆,我進學就有這個福氣。

  俗話說,頭十年看父敬子,後十年看子敬父。也許是進金成在槐花城成了大人物,他老爹在泥石礦也升了官,當上了工會主席,眼見要退休,卻又連升三級。上下班廠里給他配了轎車,他說什麼也不要。


  「可別給我那玩意坐,把身子骨都閒軟了,還騎我那台輕便摩托車,鍛鍊身體。」

  不想進學過生日那天,兒子又給他買了一台轎車,說是孝敬老爹的一份禮物。

  進學卻一反常態接受了,兒子孝敬爹的,就是一口水也比酒好喝,何況是一台嶄新的轎車,自己的車,自己兒子親自給老爸買的,坐上舒服。

  從此進學上下班車接車送,大塊頭,想當年抬夯把子出身,膀大腰圓,這時候又西裝革履坐的是轎車,真像個大官的樣子,難怪有人說:「看人家進學,真金不露白,家有內秀,人家那媳婦多漂亮,兒子那是大才子!」誰還會相信進學是大老粗?講起話來也咔咔的,淨是大實話,叫人愛聽。

  秀兒舒心,兒子上班車剛走,接老頭兒的車又到,車接車送,日子能過到這份上,知足。

  送走進學自己沒啥事,對著錄像機唱歌,她要自己錄一盤帶,年輕的時候她就喜歡唱歌。

  忽然,外面有汽車聲,秀兒想,上班的都走了,怎又有車來?剛走到外屋客廳,人已經進來了。

  秀兒看一眼進來的人,怎麼這麼面熟?好像在哪見過,一時想不起來。

  來人坐在沙發上,那種姿態,秀兒一忽想起來,這不是賈書記嗎,電視裡看見過。不過年輕時有過那麼一回事,秀兒每當在電視上看見賈中貴的鏡頭時,就有意走開,總會想起當年那些不愉快的事,不願意看見他。

  秀兒多少有些怨恨,當初如果不願意何不直說?幹什麼摟一起睡覺,幹什麼睡完了又偷偷跑掉,跑得無影無蹤?也怨自己,莊稼院姑娘心眼太實!害得她姑娘不姑娘,媳婦沒丈夫,在人家走也不是,呆下去又沒音兒,當時她真想尋死。

  「你,有事嗎?」賈中貴突如其來地走進秀兒的家中,秀兒感到很尷尬。

  「秀兒,不記得我了麼?這麼些年,我真不知道你也住在槐花城。」

  不知道為什麼,秀兒的心砰砰直跳,心裡頭怕怕的,似乎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您不是賈書記嗎,來這兒有事?」

  「秀兒,早知道……我就來看你!」


  「知道什麼?」秀兒擔心至極,心提到嗓子眼,像要從嘴裡蹦出來。

  賈中貴沒有說話,目不轉睛地看著秀兒。

  「有事找我?」秀兒裝聽不懂。

  「秀兒,你真的忘記了麼?我,我是賈所長的兒子,我叫賈中貴!」說著,賈中貴站起來,臉上含著笑,來到秀兒身邊,抬手要去扶秀兒的肩膀。

  秀兒退了幾步,賈中貴扶了個空。

  「賈書記,您在說什麼?什麼賈所長真所長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秀兒,難道你真忘了,想當年我們倆……」賈中貴又往前上一步。

  秀兒繼續往後退到牆角邊:「賈書記,有話直說,我們這小老百姓聽不明白。」

  賈中貴本以為見到秀兒,會勾起許多往事,演一場舊夢重圓的戲,這年頭賣弄風情的女人多了。

  可是秀兒……真是個村婦,面無表情,打啞巴纏,井裡的蛤蟆,就門口那麼大的天。

  「秀兒,我們倆訂過婚,難道你忘了?」賈中貴有意提醒,渴望勾起秀兒的記憶。

  秀兒的臉沉下去,面色蒼白,她很擔心,料定賈中貴來一定有目的。

  「賈書記,你是有身份的人,說啥呢,你認錯人了,除進學我從沒跟誰訂過婚。」

  「秀兒!」賈書記急了,上去一把,按住秀兒的雙肩。「你怎麼會忘!我們倆,我們倆在一起……」

  「啪。」一個嘴巴。


  「放屁,你是什麼當官的,跑人家裡來胡說八道!」秀兒突然翻臉了。

  賈中貴挨了一巴掌,打直愣,明白了,秀兒根本就不想承認。怎麼辦?女人,真讓人琢磨不透,覺都能在一起睡,轉過臉就裝假正經!「秀兒,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我來認我的兒子,我的親生兒子!」

  秀兒一聽,腦袋嗡一下脹多大,半天沒反過勁來,雙眼發直愣愣地盯著賈中貴:「你,你說什麼?賈書記,你走錯門了,我們這兒哪有你的兒子!」

  「進金成,進金成是我兒子!」賈中貴瞪大了眼睛,嚴肅而又認真。

  「放屁,進金成是我和進學的兒子,你是什麼當官的?無賴!」秀兒毫不示弱。

  「好好好,我不跟你爭,大家到醫院去驗血。」賈中貴順嘴說出洪福貴給他出的主意。

  「驗血,驗你個頭!」秀兒瘋了似的,面目變得失常,她抄起拖布棒子,劈頭蓋臉就砸,「滾!趕緊滾,你們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今天老娘跟你玩命!」

  賈中貴挨了一頓打,嗚嚎吵叫怕人聽見,太丟自己的面子,趕緊上車走掉。

  秀兒無力地甩了掉了腦袋的拖布,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上一點血色沒有。

  和賈中貴那一次說不清楚的婚約,當時弄得她瘋瘋癲癲,沒少跟她父親吵架。後來秀兒嫁給進學,她的病讓進學一點點養好了。一晃好幾十年過去,和進學沒生過氣,沒打過架,臉兒都沒紅過,她的性格也變得溫柔多了。可是今天,好好的太平日子,賈中貴的出現攪亂了秀兒平靜的生活,她的眼前出現一道陰影,讓她越想越害怕。

  賈中貴呀賈中貴!你官也當著,兒子女兒都有,又來我家裡攪什麼!不行,這事,絕不能讓兒子知道,好好的一個家,兒子是進學的命根子!

  賈中貴挨了幾下拖布頭子打,疼倒不怎麼疼,腦袋上也起了幾個包。吃了頓閉門羹,挨了一頓打,幸虧沒人看見,可是憋氣啊,這洋相出的,太沒面子。

  剛坐下來,腦子裡亂鬨鬨,電話玲響了,是王芳,電話里傳來無奈的聲音:「又來調查彩票的事,有人暗告狀。」

  賈中貴聽後頓時雙眼冒火,氣不打一處來,在電話里怒吼:「王芳,你給我聽著,怕什麼你,給我頂,硬硬地砍,不行給我罵,罵人你懂不懂,罵!」

  啪,賈中貴把電話摔了,眼珠子通紅,他還第一次跟王芳發這麼大火。


  賈中貴生氣過後,四肢無力,他強打起精神,剛在地上轉了兩圈,電話鈴又響。

  「老一,怎麼樣?我是福貴。」

  「怎麼樣,什麼怎麼樣?還能怎麼樣,亂!亂透了,亂成一團麻!」

  賈中貴聽得糊塗,答得也不明白。

  「老一,忙糊塗了,我們這是特區!什麼三貓野獸也來管,你得硬,親自出頭,要不給他們點臉色看,就不知道你的厲害,這年頭說話得硬氣……」

  「啪」賈中貴沒聽完洪福貴電話里說話,也沒回話就把電話又摔了。奶奶的,他成老一了,事事都得聽他的,淨他媽的吃冷飯出餿主意!

  電話又響。「誰?」賈中貴的聲音裡帶著氣。

  「還能有誰,我是福貴。怎了老一,讓火烤了,怎這麼大焦毛味?我說,那個事怎麼說了?」

  「什麼事?」

  「還有什麼事?認兒子的事!」

  「別提了,死螃蟹,沒沫。我說洪老兄,我看算了吧,別自討沒趣。」

  「老一,著什麼急麼,要有耐心,進金成可是關鍵人物,如果被拉到祥子那邊去,再把那傻大頭水靈起來,你就很危險!再說了,對付女人,你不挺內行嗎,打仗攻弱點,你得往她要命的地方戳!」

  「喂,你又端出哪碗餿飯來讓我吃?聽你的我去做了,已經鬧了一鼻子灰!」

  「老一,不中要害她不知道疼!信我的話,她怕什麼你就來什麼,保管見效。」

  撂下電話,賈中貴琢磨著洪福貴的話:要害?哪是她的要害?兒子,還有進學?對,爹和兒子都是秀兒的要害,這倆人,比她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不過兒子這層窗紙暫時不能捅破,還沒那個感情,兒子要是王八吃了秤砣,就全砸鍋,就先對付那個大老粗,斗大字不認識幾個的進學,我還擺布不了他!


  電話鈴再響,又是王芳給賈中貴打來的,裡邊傳來王芳哭出來的腔調,賈中貴聽後大怒:「什麼?還了得了,王芳你聽著,你就坐那裡讓他們抓,我倒要看看他們哪個敢!」

  賈中貴真發了脾氣,把電話線都拽斷了,他拿起手機,直接給審查王芳的人打電話。

  「我是賈中貴!怎的,娘家沒人了?打狗還得看主人,你們都算老幾,都給我滾!」這套罵,老賈動了肝火,「看我們槐花城錢多是不是,敲竹槓,門也沒有!小心別把我賈中貴惹翻了,哪個屁眼子也不乾淨!」

  賈書記發脾氣後,確實管用,沒人再來槐花城搗亂,天下一時太平。

  但是進學家一反往常,失去了先前那種歡快的氣氛。秀兒總像有什麼心事,雙眼發直精神恍惚,眼睛盯著一個地方發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媽,你怎麼了,您哪不舒服?要不我們上醫院看看。」進金成不知道原因。

  「媽沒事兒,只是心口堵,胃有點疼,過一陣就好了,用不著你們擔心。」秀兒盡力掩飾著。

  進學著急:「成他媽,要不我請幾天假在家裡照顧你,你就是總忘記吃藥。」

  「得,你們該上班上班,我又不是小孩子,又沒什麼大病,哪裡還需要用個人在家裡陪著。」

  老頭和兒子上班一走,秀兒把大門二門關死死的,心裡說,如果賈中貴再來也不開門,只要我不通口,他就摸不准,過一段也許就淡忘了。

  秀兒躲在屋子裡,電視不看,歌也不唱了,提心弔膽生怕賈中貴再來。

  擔心什麼就來什麼,忽然外面有人敲門,把秀兒嚇一激靈,從門縫向外看,還好,是街道通訊員。

  「有事嗎?」

  「街道吳主任讓你去一趟。」

  「什麼事?」她沒開門歪頭向外看。


  「不知道,好像你們那份承包地的事,聽說祥子搞什麼股份農業公司……」

  秀兒聽說是祥子搞農業土地承包的事,提著的心放下來:「好,你頭裡走,我馬上就到。」

  來到街道辦事處,秀兒開門進來,剛轉過身,就看見賈中貴在一邊椅子上坐著。秀兒周身的血立刻往上涌,心好像要從嗓眼裡蹦出來,本能開門想走,賈中貴站過來橫住了去路。

  「秀兒,我又不能吃人,你這是幹什麼?坐下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秀兒的心砰砰跳,極度恐慌:「沒什麼可談的,你,你躲開,要不我就撞死在這兒!」秀兒做出要撞牆的架勢。

  「你要不想讓外人知道,那你就撞吧。」說著,賈中貴鬆開了秀兒,毫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任憑她怎麼去做。

  秀兒一下子愣住了,臉色鐵青雙腿顫抖,她的表情難看,徹底崩潰。

  「賈書記,你饒過我們吧,你有兒有女兒,何必爭我們的獨苗。」她苦苦地哀求著。

  賈中貴越發明白,假設進金成不是他的兒子,秀兒絕對不會跪地下求他。

  「秀兒,我也不是想把進金成從你們手裡奪走,兒子還是你們的,我只要盡一點做父親的義務,這對你們進家有什麼不好呢,快告訴我,進金成是不是我的兒子?」

  「你?」秀兒抬起頭,迷茫的目光,疑惑、恐懼、擔心。但是她明白,賈中貴只是要問個究竟,也不徹底知道內情,為的就是叫這個准,秀兒哪裡肯說。

  「天知道地知道,金成是我和進學的孩子,跟你賈中貴沒有任何關係。」

  「啪」一聲,賈中貴順手將兩張照片摔在桌子上。「你自己看,這能是假的嗎?」

  秀兒沒正眼去看,但她也看清楚了兩張幾乎是同一個人的照片,一張是賈中貴年輕時候的,一張是進金成現在的,沒人看出來是兩個人。

  「秀兒,何必隱瞞,又不是壞事,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憑我現在的地位,有什麼不好呢?」賈中貴加重了語氣,「你連我的孩子都不讓我知道,那我也就不講情面!」


  秀兒失神:「你,你想怎麼樣?」

  「我會讓孩子知道我是他的親生父親,我也會讓孩子恨你,恨你和進學!」

  秀兒沒有示弱:「那你就去做吧,我們的孩子,不是那種心裡沒爹娘的人!」

  「好,別忘了我們有血緣關係,科學可以驗定一切事實,我是他親爹!」

  「不,不是!我們的孩子不會叫你一聲爹!」秀兒毫不示弱反駁。

  「錯!你以為不承認我就沒辦法?為了孩子,我什麼都做得出來!告訴你我會編造出一個故事,就說我們倆正要結婚,那個四六不懂的土老農,那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粗,把你強姦了,才釀出現在的悲劇!」

  「你,卑鄙,小人!簡直就不是人!」秀兒瘋了似的但又不敢大聲。

  「是你逼我這麼做的,回去和你那個大老粗商量,主意你們自己拿,下一周給我信。否則,我親自去找進學,我就不信,玩不過他土老農!」

  說完,賈中貴一摔門走了。

  秀兒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天要塌下來了。

  秀兒病倒了,鼻口燒起大泡,她的眼窩塌陷目光呆滯。爺倆不知道怎麼回事,趕緊送醫院。

  秀兒心裡有事,醫院裡怎能呆得住,沒兩天就堅持要出院,爺倆兩天沒上班在家裡陪著。

  她也曾想過,乾脆把事情和他們說了,但始終難於開口,也不知道擔心什麼,有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如果說出來,事情也許會變得很簡單,但她沒說。

  星期一這天早上,秀兒好容易打起了精神,煎好雞蛋夾在麵包片裡,沖好奶茶,把牙膏擠在牙刷上放在浴室,才喊他們父子起床。

  學還堅持不上班在家陪秀兒,秀兒拒絕,說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該上班都上班去,我一個大活人在家裡閒著,頭疼腦熱的算什麼病。」

  擰不過秀兒,以外的人也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誰也沒想別的,爺倆先後都上班走了。

  秀兒心裡有事,賈中貴一會來,怎麼答對她還沒想好,但內心裡有一個宗旨:一切苦痛都由自己承受,絕不把大人孩子攪進去,可她一點對策沒有。心想,賈中貴他太不地道,一般當官的都有點樣,可賈中貴素質太差,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看來他要認兒子是王八吃秤砣鐵心了。

  廚房裡收拾碗筷的時候,把烙雞蛋餅的平鍋往廚櫃裡邊放,忽然,一把刀把露了出來,秀兒向里塞了塞。可不想那東西像長了腿兒,反而露出來半截,她順手把刀抽了出來,已經是鏽跡斑斑,不像個刀樣。

  那是一把舊板銼打製成的刀,一尺多長,刀把上有一個小圈,刀身兩面刃。

  她記得清楚,這把刀是徐家的,那時候正文化大革命,徐家老大拿著刀找吳來算帳,被秀兒搶下來了,這刀那時候把上拴著紅纓兒。

  刀,勾起秀兒不少往事,此時刀身已經上了鏽,但記憶里的事卻如昨天那樣清晰。

  刀拿在秀兒的手中,突然她心中產生個邪惡的念頭,她臉色變得鐵青,嘴裡喘著粗氣。暗想,如果他賈中貴要總是糾纏不休的話,我就……

  女人大都膽子小,不輕易做惡事,可一旦失去了理智,性情就更烈,而且想得很細。

  她用水沖洗刀上的鏽,把分隊時進學投標來的老磨刀石搬了出來,在上面嘩嘩嘩磨,去掉鐵鏽,磨得鋒利發光,她設想著自己的計劃如何實施。

  半天晌午,秀兒手裡的刀磨得鋥亮,連風口縫裡的鏽都刮掉,賈中貴還沒有來。這時候,突然電話鈴響了,她拿起來,聽著聽著,秀兒不禁呆愣,兩眼發直,手裡的刀也脫落到地上,電話也隨之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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