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迷途追夢
2024-09-14 14:47:03
作者: 彭友懷
第十四章 又到重新洗牌時
一
洪福貴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眉宇間皺起大疙瘩。春季的到來,洪福貴的壓力是最大的,過去一年的農田有一大半撂荒,已經在他的臉上抹了一大塊黑。
馬副省長下了指令:「如果今年的耕地再撂荒,你這個區長就別當了!」把洪福貴氣夠戧,當官的屁股大坐人,老百姓不種地關我屁事!
氣是氣,話是那麼說,可是他洪福貴是一區之長,主宰著槐花城的經濟發展命脈,他當區長就有這個責任。「娘希匹!」他學會了蔣介石那句口頭禪,「我找祥子去,搞開發,都蓋上樓,哪有這麼多煩心事!就他祥子在裡面瞎攪和,給我軸啃,他小子才夠陰損,拐著彎給我出難題!」
祥子也不是那麼偉大,思想也沒那麼先進,他就是那麼個人,太固執,總覺得人活著都要吃飯,離不開糧食,而糧食的來源離不開土地,土地是最寶貴的,絕不可以毀掉,可種地又苦又累不掙錢,真是人世間怪事。
他在想,吃穿住行,吃排在第一位,輪到賺錢,卻落到最後頭,不應該吧?是不是人類活動的方式有些不對頭?種地產糧食,應該賺大錢才對!
圍繞土地這塊事,他思考了不定幾個年頭,終於沒得出上好的解決辦法。跑了幾次農學院、農科院。學校里學的倒是農,卻是紙上談兵,結合不到實際,農科院可以,但也大都是科學技術。糧食增產了,錢卻不見多掙,就沒有研究種糧食多掙錢的地方,農業增產不增收,真是個怪圈?
見天琢磨,他一乎大膽設想:農業?不該是專一的農業吧?它應該和工業、商業或某種產業結合。祥子的腦袋也沒那麼聰明,頭腦中亂糟糟想得全是農業,但終於朦朦朧朧,有些光亮,卻很不透徹,沒有一個準稿子。
但是,時間不等人,轉眼春天又到了,農時不是製造電飯鍋,什麼時候都行,冬天裡種不出糧食。祥子終於下定了決心,再干它一把,搞農業產業化,具體怎麼個產業化?他祥子也說不清楚。不是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麼,摸石頭過河,遲早也會找到邊兒,怎麼樣只有幹上了才知道。
這回是洪福貴給他軸啃,他祥子哪裡知道這「軸」太硬,不是他能啃得動的。他哪裡知道,自己願意去干,政府大力支持他這一破天荒的舉動。
幹什麼?腦袋裡灌水了才能想出的餿主意。祥子這傻大頭,又辦起了一個公司,叫做「農業產業化發展公司」。管農民不叫農民了,叫職工,股份公司職工,大有入合作化,生產隊時大集體的方式,吃大鍋飯時候的架門。
拉馬入社,拿土地入股,全是公司職員。洪區長暗地裡高興,這傻大頭祥子,有得是錢折騰,管怎麼的,他張羅把地種上就好,什麼結果那是他自作自受。
就是拿撂荒地入股,也還得勸著大家加入公司,都懶得浪費細胞,幹什麼都掙得出來土裡刨食那倆錢兒。隨你祥子張羅尿褲子,老百姓也沒多大積極性,不捋他這根鬍子。祥子沒泄氣,挨家挨戶拜訪。
他買了台小解放車,雙排坐,後邊帶個斗,鑼鼓大樂隊,一人一天一百塊錢工資,連吹再打,車棚頂支起大喇叭,百里方圓槐花城滿街喊:「入股進公司,一斤水稻賣五塊錢!」淨瞎吹牛皮,大米一斤才一塊多,他一斤水稻賣五塊,用金種種的?說大話也不看黃曆。也好,反正他祥子有得是錢,拿錢取樂,拿錢消災,拿錢消磨時間,省得沒事去陪瘋老婆,說不上那隻耳朵再給咬掉下來。
祥子不像是拿錢尋開心,看來他又在開始鬧騰,大動干戈,仍然使用一貫的伎倆,也許在這方面他嘗到了甜頭,跑去各大農學院、研究院招兵買馬。就在「白宮」的道對面,蓋起一座大樓,高懸「槐花城農業產業化股份公司」,鮮紅的大字非常醒目。
在祥子的事跡中,沒有失敗過,也許在他的思想中,根本就不存在失敗這兩個字,沒達到理想,只當作是成功前的必然經過吧、他有一點像過去寨子裡死去的禿尾巴老呂,不過是多少有一點清醒,知道點好賴,不胡亂罵人,不混罵叫腔,不像禿尾巴老呂那時一點腦子也沒有。
但是不像過去的時候,現在祥子很有錢,有的時候可以呼風喚雨,心想事成。有許多人不能理解,包括他家人也不太理解,認為他大腦一定受到了刺激,做出一些看上去很是笑話的事。農民就是農民,全世界的農民都是社會的最底層,他還能扭轉乾坤不成?然而他只知道干,不停地摸索,頭兩年就開始練內功做準備,像是很有把握,難怪都叫他傻大頭祥子。
米業公司院裡邊有一大片亂石崗荒草地,一眼望不到邊,祥子相中了,鐵路專線圍這裡繞半圈,運輸方便,天時地利正是好地方。
說干就干,做事業也像趕農時,耽誤不得,在這裡建一座冷凍式糧食儲備基地。
祥子像做夢似的發狠心,糧食不賣到五塊錢一斤,絕不罷休!在他的意識中,所有物資的價格都應當降下來,惟有吃的東西,惟有糧食,一定會有個好價錢,這一點他就有點過於主觀,形勢發展哪能像他想像那樣。
祥子有錢啊,做不了別人的主,但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他自己就決定。「就這麼辦,公司每一個股民,每畝地給現金五千元,只要願意入股就行。」
哪裡有這等好事,十畝地就可以享有五萬元的資產。也就是他傻祥子,別人誰會幹這樣的傻事。
祥子誰能比得了啊,祥子財大氣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半斤還是八兩。
「就這麼幹,我就不信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去做,農業這塊還能搞不起來!」
膽子大的祥子,單這一項就大大刺激了入股的股民們的積極性,哪有這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地還沒種,就先有五萬元在裡邊放著。不就是出一個勞力嘛,左右都划算,賺著了大家高興,賠了錢他祥子一人承擔。干,沒什麼可擔心的,他祥子有得是錢,就願意這麼瀟灑。
把所有的資金都各就各位,傻大頭祥子手裡的錢,也糟蹋得差不多。但是他的公司畢竟成立起來了,這在全國也沒有先例,他是第一個把農民的性質給改變了,是什麼呢?工不工農不農,叫不出什麼名堂,恐怕是背叛了祖宗。
農民有屬於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土地,自己的買賣的自由,說到好處,農民成了自己的主人,爭取獲得屬於有權利的那份公平的市場。
也是首例,槐花城的農民,首創以股份公司的名義,到外地勞務市場僱傭職工。
農業這塊,看上去又火熱起來了,撂荒了已經近有兩年的耕地,漸漸長出有莊稼的模樣,大自然里有規則的綠色,漸漸地覆蓋大地,田野里的莊稼長得不錯,但願這個春天的未來能有一個很好的收穫。
捧場的確實大有人在,真是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瓜。已經退休的萬市長,過去主管農業相當有一套,雖然沒見得有一個純正的農民成暴發戶,但那是大氣候。就是為了改變這種氣候,他不服老,才過到祥子這裡來。還帶來個老同學,據說過去他曾經在黑龍江一個大農場當過老總,領導過上萬人,挨餓年頭做出過大貢獻,當過省勞模。但都是早些前的事,此時不過是兩個老糟頭子,一個高血壓,一個血壓高,王總還有氣管炎,可能年輕時在北邊讓冷風嗆的,冬天犯病有時咳血,真是看戲的也成了瘋子。但是這倆人雖然老了點,可都不是簡單人物,得算都是內行的政客,所以都有自己的一套主張。萬市長無官一身輕,也沒了過去的那些官腔套話,說話實實在在:「祥子,別聽那些地蝲蛄叫,得干,是個方向,要闖出一條新路子,老天爺還弄出個氣候變化,我就不信農業這塊沒有春天?毛澤東講人定勝天嗎,我們要趟出一條先前沒人走過的新路子來!改變農村面貌。」
到底是人老了,放下官架子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說話也沒有當官時那麼嚴謹,有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不過他提供一個信息祥子特別感興趣。
「我還有一個同學在社會科學院,老參,很有影響的人物,耳有點聾,戴上助聽器了到如今也沒退下來。請到這裡來嘛,坐下去研究,農業問題,不單是技術問題,是根本的轉型問題,政策和策略的問題,改變常規的問題。否則,農業永遠是被動和落後。」萬市長還有當官時的大家風度。
當過農場場長的王總也信心百倍,幸好冬天過去了,但說話也還是有點大喘氣:「農業的改變不僅僅是糧食問題,它是一個產業問題。農業產業,從土地到餐桌,從耕種到銷售,從簡單的耕種到多元化製作,從農業邁向工業、商業化的問題。」
「哇!」這麼些問題?祥子聽後,一時間喘不過氣來,不過他還是滿懷信心。
「方向對了頭,一步一層樓。」還有點大革命時的味道,那麼一股熱血沸騰的勁頭,那麼一種勇往直前永不退縮的精神。
王總是黑龍江大兵團里陶冶出來的幹部,永遠是那些很有魄力的話,最能鼓勵人的語言:「我在黑龍江農場時,大豆賣三毛錢一斤,後來搞榨油,一斤豆油賣一塊二,豆餅還賣三毛,多賺多少錢?產業,產業鏈,還有多種經營,機械化產業化,數量占領市場,啊,還有,質量占領市場。」
兩個老頭一摻和,祥子信心倍增,也更夠他一忙活,招兵買馬,招納人才緊張羅。
幾個人在一起也琢磨了:幹這麼大事業,初見成效,至少也得五年,大見成效少說也得十年以後,這舉動不小於槐花城當初創業起步。
不過農業這塊,讓祥子和倆老頭子這麼一折騰,慢慢的看出了一些起色,往大地里一望,就看出火熱起來了。大面積生產,發揮出機械化的作用,鎬頭耙子成了古董,派不上用場了。晚上開辦夜校、學習班、研討會什麼的,全是關於農業發展的課題,有聲有色,搞得好像是那麼回事。
不久,北京來了一伙人,綠色食品發展中心的,測量空氣,把空氣放在機器里震動,農民們認為就是在開玩笑,空氣那玩意摸不著看不見,誰知道進沒進機器裡邊去?還有吶,抓幾把土塞在機器里折磨,搞土壤化驗,要什麼數據含鉀含真的,農民們哪弄得明白?水也得化驗,人都喝了,土地還會怕有毒不成?脫褲子放屁,拿科學糊弄不明白的土老農。這幫大地方來的人分好幾伙,到處化驗,沒人看不見她們在地里轉悠,但是搞科學的人幹的事,就算現在這裡的農民都是公司的股份員工了也看不懂。
官場這邊,賈中貴總跑醫院,病情時好時壞。工作上的事,政府那邊還有一把手,主要抓綱舉目張,小事情得過且過,大事情不放過就行了。
洪福貴心裡話,他並不希望祥子能搞出什麼名堂,把地忽悠著都種上就萬事大吉。
他確信祥子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傳統農業,是他一個小人物可以改變得了的嗎?花高價錢請些大學生,都是些小毛孩子,小麥和韭菜都分不開,能搞出什麼名堂?
洪福貴坐在轉椅里,翻來覆去掂量著:萬市長來幫忙,億市長來也不好使,來倆老糟頭子,行,那是過去,拉不下屎了,還能擠出多大能耐?不過,看起來不可能的事,讓他祥子也能玩出奇蹟,這小子有個韌勁,有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有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行為,有個死皮賴臉死不要臉的執著勁。不擔心別個,自己總想坐上槐花城第一把交椅,這小子要成氣候不是什麼好事,必須加以防範。
忽然有一天,上邊又來人了,好像對祥子的農業產業化很感興趣。
怕就怕有一個新的政策,踩出一個新的道眼,那麼老方式就要落伍了。洪福貴一邊覺得不可能,一邊又覺得有可能,有時候也很擔心,時時觀察著形勢的變化。終於有這麼一件事,讓洪福貴震驚不小,米業公司和股份農業合併,上邊竟然同意了,怎麼回事?難道真的農業要轉型了嗎,工不工農不農?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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