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4 14:47:06 作者: 彭友懷
  自從瘋子聞傑把祥子耳朵咬掉一塊兒,每天流膿淌水,醫院裡下了禁令後,陳小青有點肆無忌憚,和祥子來往不那麼掖掖縮縮的了。她是離了婚的單身,至今沒找男人,就是一個很大的疑問,但是祥子那裡畢竟還有一個活著的瘋老婆。

  也許是那聞傑特喜歡祥子,用瘋人的愛,把他的左耳朵咬下來一塊兒,把陳小青的心給咬疼了,痛哭流淚,怎麼回事?誰也說不明白。

  聞傑得病住院後,起初祥子的老母親常過來,收拾屋掃掃地,擦擦玻璃。後來陳小青總過來,洗洗涮涮,早晨必送來早點,果子豆漿牛奶什麼的,擔心著祥子的身體,他總忘記到爹媽那裡去吃飯。

  再後來,陳小青幾乎天天來,反正古廟那邊旅遊行業承包出去了,也沒什麼太忙的事,家裡有電腦,手裡有電話,哪都可以辦公,哪裡都能聯繫。

  祥子的耳朵被聞傑咬了,可能瘋子的牙齒有毒,他的耳朵腫得大而厚,像凍卷邊的豬耳朵,流膿淌血水。祥子又倔強,不去衛生所換藥,陳小青乾脆住下來不走,但是指定沒在一個屋子裡睡覺,樓上樓下,空房間有得是。

  祥子也是人,血氣方剛的男子漢,七情六慾正常都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樣本分,死心塌地地守侯一個瘋子老婆,沒一點邪念,得說夠用。

  不過祥子也有許多寂寞的時候,尤其是沒事幹的時候。夜幕降臨,只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把事情想翻個了,把電視節目送走,把靜靜的夜、,靜靜的聲音都能聽煩了,傻祥子也有空虛難耐的時候。人是最承受不了寂寞的,怪不得都愛看戰爭片,體育運動,拳擊,打仗,槍炮響,人喜歡受到刺激,越讓人心動越好,越過癮。難怪祥子能想出那麼多怪怪的事情去做,搞什麼農業產業化,不是拿錢開涮嗎?他也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尋求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刺激,空守孤獨是他的一個最難以忍受的事情。

  陳小青陪著祥子看電視,和他聊天,他很有興味,每講起他的股份農業,他就激動。有時候指手劃腳,把陳小青聽得都有點信了,甚至懷疑是件好事情,乾的是個方向。後來陳小青讓他同化得完全贊成他的觀點,完全跟他一溜神氣,徹底支持他的行動。

  祥子太累了,精神上、腦力上、體力上,他花費的是常人想不到的努力,挖空心思,痴心妄想,賣盡力氣。他就這麼個人,一條道跑到黑,認準一條道非走下去不可,可就是太累!幸虧他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為了給祥子補養身體,有更好的精力投入到一天中的奔忙,陳小青變著法的給他做吃的,讓他百吃不膩,身體永遠那麼強壯,永遠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一天陳小青做的是清蒸鯽魚,紅辣椒燜肉,大骨頭砸開裂熬出的小白菜湯。

  晚上回來祥子很高興,十六萬畝綠色食品基地,通過北京檢測中心驗收,看來他的想像並不是說大話,一斤大米賣五六塊錢還真不費勁。

  走出去回來的推銷員告訴他:不少國家,普通大米就十多塊錢一斤。

  他興奮極了,要喝點酒。難得他今天這麼開心,這麼輕鬆。陳小青給他倒上一杯槐花酒,他拿過馳名品牌的酒瓶,端詳了好一會,突發奇想:「對,把酒廠也合併過來,形成集約化體系。再來個大團結,農工商大聯合,遲早走向城鄉一體化,真正的社會主義特色。」

  紅燜肉,骨頭湯,槐花酒,小白菜,熘蒜苗,菜對口味酒隨心情,祥子喝得好不高興!臉色紅潤。

  吃完飯,倆人在沙發上看電視,離得很近。這邊一股酒味兒,滿身酒興,那邊飄來女人身上的幽香。他管不住自己的神經,很激動,說話有些顫抖:「小青,讓我抱一下好麼?給我一個理由吧,我要你的一個吻。」

  陳小青一愣,默默地看著祥子,話隨心說:「幹什麼你?胡思亂想!」

  她沒在意,仍然坐在那裡看電視。不想他真的摟了過來,動作是那麼熱切。陳小青站了起來,沒通過大腦,就那麼順口說出來的:「喂,今天怎麼了,喝多了你?我要去睡了,別忘了你還有個瘋老婆。」

  說著,陳小青按住他坐下,起身向屋裡走,餘光里看見他顯得是那樣尷尬,而且又是那麼失望的神色,難以形容的表情幾乎像個孩子。

  她差不多有些後悔了,幹什麼要這麼絕情呢,難道這一幕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嗎?但自己已經走過去,怎能磨得回來!陳小青差不多在內心裡埋怨自己。

  她進了屋,門沒關,距離他坐的沙發只幾步遠,她幻想著他能撲進屋裡來,那樣最好,我是不會拒絕的。他可能理解我的心嗎?陳小青期待著,期待許久,希望著他能突然闖進來,但始終沒有動靜。

  她後悔了,為什麼要說出那些違心的話呢,讓自己受得如此折磨?她又怨他,男子大漢,那一種干旁的倔強勁哪裡去了?再伸一下手,很容易就成功了,誰又能說啥?她默默地流淚,哭得很傷心。

  男女之間,孤男寡女,總在一起不太好吧?什麼叫朋友,男女交往過近,准沒有好事情。朋友?純潔的友誼?矇騙自己而已!明明知道人家有老婆,我這是幹什麼?堂堂有名的文物局長,要做第三者插足不成?別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他用你照顧嗎?解釋不通!

  已經聽到傳言,不怎麼順耳,同事麻子媳婦就給她敲過幾次警鐘:「陳局長,你火蒙了?祥子那東西上長了花不成,他又不能跟瘋老婆離婚,你何苦呢!」

  「嫂子,我沒有,我……」陳小青解釋,連自己都覺得不真實,話說多了越抹越黑。

  確實沒發生什麼事,但她的解釋是那麼無力,那麼內虛,有什麼辦法,即使就算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也不會有人信,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檐下,還能……還是拉開距離為好,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喝點酒,他已經放出了危險信號,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會有那麼一天……她不想再在這麼繼續下去,即便是苦痛,違背自己的心愿也必須這麼做,但是她不希望他孤獨,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應該有屬於他的幸福。

  陳小青來到藥業集團,找祥子的女兒鄭何圓圓,如果她們一家人搬過來,在一起會很熱鬧,她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陳小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附屬醫院研究院找到了鄭何圓圓,她長得特像鄭何玉芬,然而看到的場景她又沒急於開口。原因是鄭何圓圓正在給一個特殊的病人看病,這個病人她熟悉,監獄裡犯了罪的胡浩,陳小青心裡納悶,胡浩得了什麼病,他怎麼會在這裡?

  鄭何圓圓把陳小青拉到一邊:「這個人你們該熟悉吧,可是他在監獄裡突然得了失憶症,突然記不得先前的一切事情。胡浩來這裡醫治,是反貪局林局長把他送到我這裡來的,接受秘密治療,說牽涉一個重大案件,胡浩是知道內情的關鍵人物。調查人員懷疑胡浩在監獄時有人故意下錯藥,造成胡浩的失憶,從前的一切事情他什麼也記不得了。」

  知道鄭何圓圓是這方面的專家,事情關係重大,當然不好讓她脫身,她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意,倒是鄭何圓圓捅破了這層窗紙:「謝謝您能常去關照父親。瘋了,要強的女人,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女人,可是有什麼辦法,許多事情連在一起想,父親他也很不容易,我也理解您的心情。」

  聽後鄭何圓圓的話,陳小青還是感到突然,有些事,只是自己裝糊塗,總以為別人不會知道,別人看在眼裡早明白,不和她說而已。

  陳小青的臉通紅,心砰砰跳,到底連他自己的孩子們都猜個明白。

  兩天沒看見陳小青過來,祥子的心情很煩亂,做起事來也很不通順。白天又和洪區長吵起來了,白宮新區搞規劃建設,占用耕地太多,可祥子心疼。搞你的股份農業得了,土地有得是。他不,跟區長叫號,還要伸手打,也就是他祥子,又臭又硬,換個人誰敢跟洪局長對著幹!

  祥子晚上回到家裡來,屋子裡冷清清,關鍵是餓,肚子裡空虛,叫吃的沒有,過去還有方便麵,現在也只剩下空箱子,祥子的心情很低落。他一腳踢過去,把那裝方便麵的空箱子踢到門邊,拿過酒瓶,咕咚咚,揚脖子向嘴裡倒,把肚子當酒缸了,大半瓶子酒,喝了個瓶底朝天。

  他突然想起來琢磨,眼前出現許多場景,他看著手裡的空酒瓶子發愣。就是這東西,叫他走了多少錯路?往事依稀,幕幕再現,一件件往事排著隊鑽腦子裡讓他痛苦,他抬起手把酒瓶子撇了出去,砰一聲響,把房屋門板砸個窟窿,他還有那麼大內功,還有那麼大力氣。

  他幾乎有些在怨恨酒的過錯,否則的話,那天自己也許不會對小青動手動腳,就這樣過下去本來就挺好嗎,為什麼總想進一步!倒落得眼下如此孤獨。他坐到床上去,盲目地向上方望,不久他嘴裡唱出小調:「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難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讓我度過那個年代,多少次我回回首回過頭來看,你來到我身旁……」他的眼睛裡掛著淚花,他是一個不喜歡哭的人,他從天上把目光收回來,好像聽到了一點聲音,定眼看時,陳小青就站在他的身邊,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以為是夢。

  不過他們指定沒有別的事,她認為他還有個瘋媳婦,他認為應該給予她尊重,永遠保持著純潔的友誼。但是,沒有人信,這些連自己都唬不了的原則,傻子都不會信,但是他們都確實堅守住了這個原則。

  陳小青仍然和先前一樣,每天都來,依然不在一個房間裡住。當然看電視的時候、聊天的時候、談起他的股份農業的時候,準會在一起,祥子準會興奮不已,而且就像一家人那樣輕鬆自然,無話不說。

  突然有一天,陳小青又來時,屋子裡有些變化,衣服什麼的少了許多。陳小青很快知道了,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祥子已經搬到農業股份公司總部里去住了,很少再回家。

  也許有些東西在瘋子那裡還能得到,他並不那麼高尚,只為陳小青的名聲不受損害吧,不知道……但祥子後來再也沒有回到家裡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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