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09-14 14:47:33
作者: 彭友懷
來到南洋的人,沒有人說天堂島不好,但是天堂也不完美。如果把冬天比作歇腳的時候,等待著春的來臨,那麼這裡沒有冬天,這裡給人留下的印象是熱,北國人難以忍受的熱,尤其是對於不如意的人,那是一種無奈的煎熬。
也許是家裡王碩來電話起到的作用,一大早戴紅就過來,臉上有了笑容,說話也比先前溫和得很多:「大個子,姐就這個性子,脾氣不好,說深說淺你就別往心裡去……」祥子聽後感到莫大的安慰。
戴紅穿著寬長透亮的紗衫,裡面一對溜圓的大奶子讓人看得真真切切,她很自然,祥子仍然不習慣這地方的開放,什麼都可以讓人看見。也許在這個女人的世界裡,男女有別會被忽視的,祥子心裡琢磨著,自己始終沒被派上合適的用場,他屬黃花魚的,習慣了溜邊站著。
剛洗過澡,戴紅披散著頭髮,臉上往下滴水。她又坐在那把老紫色的靠椅上,扯開嗓門向樓上高聲喊:「都下來,我跟大家說道說道。」
女孩們圍老闆身邊長的圓桌旁坐下,老賊拿著鉗子夾半塊椰子瓢,裡邊油乎乎冒著黑煙,在屋子裡四下晃動,立刻滿屋子裡飄散著椰油味,大家都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麼用,熏蚊子?或者是驅邪吧?不知道。
戴紅乾咳了兩聲。「注意了,聽我說,新來的人也看見了,國外也不是望房頂掉餡餅,要想掙錢,就拿出你的本事,就得干。明白不,這是國外,沒人認識你是誰,拿出你的能耐來,掙到錢拿回家去才是真格的。」
戴紅的話好像不太讓人感興趣,一邊圍坐的幾個人小聲嘮晚上睡覺熱得難受,戴紅拍了拍桌子:「婭妹和冷艷,你們倆有經驗,給大家講講,開始都不是做這一行的,幹上了就知道輕鬆得很。還是那句老話,無本也求利,在鄉下農村人講話,鍬鎬不動,也能掙錢!」
祥子一邊瞅著,心裡話,這戴紅變化不小,三句話離不開一個錢字,可也是,大家出來不都為了掙錢而來的麼,要不然誰又會到這裡來呢。
婭妹和冷艷低著頭坐在那裡,她倆長得挺像,說話不是一個地方口音,祥子不熟悉這倆人來龍去脈。一路上就領教過了,在這裡沒有真名實姓,為什麼?為什麼都不叫真名實姓呢,祥子暗自思索著。
沒聽見有人搭腔,婭妹和冷艷倆人沒有抬頭,她們的臉頰發紅,顯現出愧疚。那個婭妹好像是化了妝,臉上貼的那一層麵皮兒,跟昨天多少變了一點模樣,祥子看得明白但不懂,心裡胡亂地猜謎著。
韓雪站了起來,她白淨臉兒,看上去有二十四五歲,表情非常嚴肅:「戴紅姐,在家裡時我們可講好的,來這兒做會計,別的我可不干。」
「哎呀,你這丫頭!你也看見了,我這小店,能有多少帳要算,用得了一個大會計嗎?我不是說過麼,到這裡來沒人知道你是誰,管幹什麼,掙錢是主要的!」
「戴紅姐,一嘴拉不出倆舌頭,咱說話得算數,在家裡時說好的,就做會計,每月四百美金,要不然你把五萬元錢返還給我,我馬上回家。」
祥子一邊聽了,不禁倒吸一口熱氣,才清楚,這戴紅,虛頭太大了?韓雪花五萬元就來了,可是她收取他的錢可不只這個數,臨來時王碩硬要拿這筆錢,戴紅還說要一塊收八毛,看起來,她和先前完全是兩個人,變化太大了。
韓雪幾句話,把戴紅嗆個臉白,無話可說,只能把話拉回來勸說:「看你這丫頭,我不是為你好嗎,聽人勸吃飽飯,掙錢的事還用勸嗎,還用得著強迫嗎?到時候看見人家白花花的票子往兜里揣,你就眼紅了。好,我不跟你多說,早晚你自然上道,就看著你鑽死牛角尖後悔。」
祥子站一邊角落裡發呆,說到這時,他只是猜,也還是不太知道大家來這裡究竟在做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能幹什麼?看不見有自己能夠發展的空間。這個祥子真是個憨大頭,事情明擺著,他腦袋卻總是一根筋。
戴紅許是看出來了,當老闆的麼,察言觀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瞟了一眼祥子,這幾天就看透他了,什麼這個那個,不過如此,他任麻不是。剛才跟韓雪憋在肚裡的氣還沒地方發泄,便撕開舊時在同鄉里的情面。
「大個子,你也別傻傻地戳那裡愣著,知道你過去的光榮史,但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都有走麥城的時候。這是在國外,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也得臥,你就過哪河脫哪鞋吧,咱們大家誰都別裝,太累!你,抹桌子掃地,洗碗端菜,刷坐便沖廁所,看家護院,捎帶拉客,反正說白了就是個隨手得用,所有零碎差事都由你來干。」
聽到如此吩咐,而且全能聽出來語調里夾雜著鄙視和命令,祥子後呆愣得更像塊木頭,心裡說:時間的沖刷,印象中的戴紅原來早已經不是她了。在家時她可是答應過,一天能掙上萬元的,看起來,在她這裡做這些事,別說一萬,就是一百也不可能。他暗暗叫苦,但他還是大膽地問:「戴紅姐,我,我的工作的事?」祥子仍然還是留著情面,沒有刨根問底。
「你什麼你,哪裡有現成的工作等著你來干?慢慢給你找!」臉色上看出來了,戴紅不大高興,說話帶股雞糞味。祥子心裡明白,她把人領出國來,錢已經賺到手,管你工作不工作,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但是祥子只能聽從分配,擦桌子拖地,摳出吧檯里的老灰,修理開裂的酒櫃,雖然是冒汗,但他不想閒下來。他試過,只要是一閒下來,腦袋裡就很亂,就會出現許多亂麻一樣的思緒,就從肚子裡往外熱,熱得他無法忍受。
祥子在「女人國」里是被輕視的,過去的那一種能人面貌,那一個在槐花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覺的人物,早已經不見蹤影。看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什麼來頭,也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又走丟了一回,讓人見笑,大家就把叫他大個的名字前面又加一個傻字,叫他「傻大個」。
紅店裡有一個屋,在緊裡面,祥子沒進去過,也沒讓他進去過,這一點他很懂得分寸,也從不往那裡去,但是他想過,很奇怪的地方。
開始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小餐館,一天當中也只有一兩份吃飯的,只是要一點酒,一個小菜,也能喝上小半天,當然屋子裡有不少姑娘,足能讓來客眼睛不夠瞅。
還有兩個常來的黑皮膚女人,也不吃飯,只是靠窗邊坐著,嘮一種聽不懂的話,有時候高興了也笑,露出一口顯襯出來的特別白的牙齒。
逐漸的終於全明白了,晚上才是這裡生意火爆的時刻,九點鐘以後,人陸續往裡來。不關傻大個子的事,戴紅坐在裡間只有她才能坐的老闆椅上,一邊做會計的韓雪打佯,也沒她什麼事,她已經和戴紅打了好幾次嘴仗,鬧著退錢回家。
桌上有一個小本,來一個人進去,戴紅那裡那裡交了錢,女人堆里選一個自己認為中意的,便手牽著手到裡邊房間去。當然也有白皮膚的人,不管那些,左右大家都不認識,沒人理會是哪國的人。
祥子不了解內情,他特實在,就有不少人認為他傻。偶爾他也猜測,開門時聽到裡面傳出音樂或者歌聲,有時還是外國歌,聽不懂。就想,裡面可能是在唱歌或者是跳舞吧?初來乍到,聽得著看不見,不管他的事,他越發顯得很呆傻。
但是祥子還是總懷著希望,在家裡時常能聽見人說,在國外能掙到大錢,況且戴紅就親口當著親朋好友面說過,就是上千萬也能掙。他想:就是戴紅說吹牛的話,曬乾了剩一半還不行嗎?他又幻想起來,遲早能讓自己發揮在這裡的作用,然後回家干他那個構想許久的農業產業化,幻想著在這裡掙回去數不盡的錢,捲土重來再風風光光幹上一場。
可是,到這裡來,從來的那天就已經夠了,不想再多呆一天!但是,能這樣就走了嗎?兩手空空。絕不能就這樣回家去丟醜。他還很自信,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準會找到讓自己能夠發揮的位置,遇機會得和戴紅說明白,管怎麼的大家還在一塊土上生活過,自己不能總在這裡當清潔工。
下半夜客流高潮過去,是祥子可以偷點懶的時候,趁女士們等待客人,他才躲屋裡睡一會兒。
這時候沒他什麼事,進了房間只他自己,睡不著可以思想,做那些苦夢、愁夢、歡樂的夢、不著邊際的夢,當然始終沒忘記他那個產業化農業。
他恍恍惚惚,好像是睡了,夢正做到他突然發了財,戴著禮帽回國,在機艙門口Bye-Bye呢。夢好像沒睡實也能做,他清楚的聽到有人隨哭聲走進屋來,正是會計韓雪。
祥子一激靈,猛然坐起來:「怎麼了,有人欺負你?」祥子就這麼個憨傻人,從不記得先前的是是非非,早把韓雪誣陷他的事忘掉了。
韓雪本不想搭理傻大個,但出於他一片誠心,有苦又沒地方去訴,哭泣了一會哽咽地說:「下面客人多,老闆逼著我去陪客!」
「陪客?」祥子沒往深想,接著說:「哎呀,有什麼難,不就是陪唱歌嗎,跳個舞也不算大不了的事,你也不要太老舊,放開一點嗎。」
韓雪詫異,眼睛狠狠地瞪著祥子,她終於從祥子的表情上看出來,這個人太實在了,給個棒子就當針。「難怪都叫你傻大個,你真是個大傻瓜!」
「怎麼的,我說的不對麼?」祥子不解,憨憨的站在那裡看著哭泣的韓雪。
「對!你這個傻子,能是光唱歌跳舞嗎?到裡邊做那種事!昨天冷艷偷著告訴我,有一個老外……唉,噁心死人了。」
祥子徹底明白了,原來戴紅變化得那麼嚴重,他的心情頓時覺得非常沉重,似乎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有直接責任。
「那麼,你,既然是這樣,你不如就回家去吧。」祥子說得很輕鬆。
此時韓雪很無奈,又沒理由過分地對祥子指責,說:「又犯傻了不是,錢呢?坐飛機不要票嗎?我算看清楚了,那個花言巧語的戴紅,臉是白的,心是黑的,能把錢攥出銅水,到她兜里的錢,還能吐得出來嗎?」
祥子陷入了沉思,好半天突然冒出來一句話。「你等著,我會想辦法弄到錢讓你回家。」
韓雪哪裡肯信,心說真是個傻子,她頭搖得悲傷,長長嘆了口氣說:「就你?笑話。」
不過她雖然覺得祥子傻乎乎的,但也看出來他的善良和憨厚,根本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
要天亮的時候,樓下爭吵起來,聲音很大,把祥子和韓雪都吵醒了。
韓雪來到樓梯口向下望,是同來的叫珍珍的姑娘。在這裡隨便找個特點叫慣了就是名,珍珍因為總穿條真皮的短褲衩,花花溜溜,好看又涼快,所以都叫她珍珍,這丫頭很厲害,敢說話,是她和老闆爭吵。
珍珍在這裡女人中年齡最小,長得也算漂亮,這兒女人堆里很亮麗的一個,又很會做事情,所以她的客人最多,玩一場四十分鐘,挨不上號客人寧可等。
戴紅這人有個毛病,就是看不得別人掙多錢,別人有錢對她來講是一件很壞的事情。有錢,有了錢可以租車到外面去逛,可以學外語,可以下飯店交朋友,可以找到掙錢多而且很自由的地方,可以改變她制定的玩法,那她就輸定了。為人處世,因為戴紅的人緣不好,熟悉她的人很少跟她辦事。這人嘴上說的明白,做起事來糊塗,尤其是金錢,一旦錢到她兜里,甭管是誰的,慢慢琢磨,早晚成她的。這些日子,新來的包括早來的幾個丫頭,都不把錢放在她的手裡了,像花她自己的錢那麼不好要。當然也有韓雪在裡邊攪和的因素。女人堆里,韓雪嘴太能講,來到這兒,她發現戴紅的承諾對不上號,鬧著要求回家,從戴紅要錢,而戴紅硬要把她拉到女人做的生意里去掙錢,她哪裡會幹,跟戴紅討回自己的錢,戴紅的個性怎能會輕易給她錢回家。
但是韓雪嘴厲害,跟誰都大說大講,擺出許多道理,把老闆的名聲搞稀臭,叫珍珍的小丫頭就首先憋不住勁了,和戴紅頂起嘴來:「怎麼的戴老闆,你這不是耍大頭嗎,外來的女人做一個活你給五百南洋幣,輪到我們這你卻一分錢不給,一樣做的事情卻兩樣對待,我們倒成了後媽養的了,光掙小費我們不干,她生得黑怨誰,誰讓她沒長這個皮膚!」
別人雖沒說話,但也能看出氣勢洶洶,扭鼻子瞪眼,消極怠工,跟老闆唱對台戲,全都站在一個立場上,大有要罷工的可能。戴紅看明白了,真要是都犯倔,她拿什麼掙錢?再來新人員也得時間。
「哎呀?還了得了你們,大老遠把你們帶到這兒來,我圖個什麼?」
她不說把人矇騙來,已經自己掙了一大筆,而是只講自己的理兒:「怎麼的你們,把你們領過來掙錢,我不剩兩個和你們玩呢?告訴你們,到這裡來就得聽我的,不聽也不行,想改章程,門都沒有!」
當然新來的人招客,不到老面孔沒人喜歡的時候,戴紅是不會撒手的,她有得是辦法讓上不去場的人滾蛋。她的店裡所謂老人兒,遣送的遣送逃跑的逃跑,也只剩下婭妹和冷艷,因為掙的錢在她手裡押著,無法脫身。
珍珍這麼一鬧反倒提醒了戴紅,不能讓這夥人偷著跑了,加緊防範,這幾天生意特好,沒女人怎麼行?她把那個長老鼠眼睛的傭人叫過來:「老賊,你給我聽好了,白天鎖院門,黑天拿凳坐門口給我看著,誰也不許出這個大門。別叫那個傻大個子去干,他叫用不頂,好事也會讓他做糟糕。哼!哪個也別想溜,少一個,老賊,大腿肉我給你掐青。」
不知道怎麼訓練的,老賊點頭哈腰,隨她便罵,就聽她吩咐,戴紅有時候還踹他兩腳,他總是那麼溫順。也有把老賊逼急的時候,但是這個戴紅有手腕,叫上樓去,也不知道她使用什麼招,說的是什麼?誰也看不見,也就那麼十分二十分鐘,老賊再走出來,仍然像一條搖頭擺尾聽話的狗。
珍珍是個小丫頭,黃嘴丫沒退淨,翻不起什麼大浪,戴紅找倆警察,她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嚇唬一回就老實許多。
戴紅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有一定吸引力,來這兒年頭多,黑白道上有人。不好對付的就是那個韓雪,有文化會幾句英語,又總不下道,抓不住她什麼把柄。
戴紅心中有數,我這裡開歌廳,正大光明,當然誰犯法誰負責,老闆又沒讓你干別的事。
可是韓雪能說善講,會講英語,長得又漂亮,挺有風度,萬一把這裡的事捅漏了,跟警察瞎噗嗤,生意就難做下去。不行,得給她拉到行當裡邊去,難道她就不是人嗎,女人怎麼的,時間長了也會想起生理需要,不然她就不是人。得想個辦法,給她拉上道,我就不信擺弄不服這個假正經的女人。
深夜,客人照常多,陪客唱歌的的小姐不夠用,眼看著的錢掙不到手,戴紅急得直冒汗。
韓雪就坐在她對面,嘴裡還哼著小調,好像是故意氣她老闆,戴紅臉色鐵青,瞪她幾回韓雪裝沒看見。好,你等著,和我作對的人還沒出生呢!戴紅髮狠心要整治韓雪,殺一儆百,看你們哪個還敢搗亂!
夜深的時候,外面忽然進來兩個人,嘴裡叼著煙,屋裡立刻散發出一種奇特的味道。戴紅見了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暗得意,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倆人抽著卷的大麻煙,一股蒿草味,可能也起到白粉的作用,一走三晃飄飄悠悠。
他們來到韓雪跟前,一邊一個坐下,韓雪左橫眉右冷對,全不起作用,她覺得不對勁,站起身來就走,哪裡允許,那倆人一邊捏住一隻手,露出猙獰而又嚴肅的笑臉。
「幹什麼你們!」韓雪的聲調提高了十六度,差不多趕上敲破的銅鑼,哪裡會聽懂中國話,戴紅也裝沒看見,迎上來的仍是猙獰的嬉皮笑臉。
「即個即個,即個即個!」說出戴紅教過傻大個子說的話,量她韓雪也聽不懂。
手被捏住韓雪用腳踹,拿口水吐,吶喊!但是,什麼作用也不起。韓雪被托起來,一遛向內間裡被拽著走,同時兩個人的嘴裡也共同喊出:「即個即個,即個即個。」原始野人的粗魯,抓住了小偷的行動。
裡邊那個房間,韓雪也沒進去過,被抻拽進去的驚恐中也能看見,一台電視,一邊豎立一個守護神似的土色音響,極其簡陋的一套裝置。韓雪膽怯了,腦袋嗡嗡響,撕裂的唱腔,電視裡放射出寒光,滿屋裡明暗閃亮,鬧哄而又陰森。
驚惶中她被托著走,也看見了一排用灰色的化纖地毯隔成的小屋,她吃力地反駁著。稍停走,她看個明白,小屋裡一張長的矮桌,那個叫珍珍的裸露著躺在上面,跟前叉站一個胖子,大喘氣,像是在殺豬。韓雪嘴厲害,腦袋裡卻經不住嚇,很快就蹦不動了,精神崩潰。
天剛漸亮,傻大個子也沒傻到底,他面向牆壁剛剛入睡,就覺得後邊有東西踹他的屁股,哆嗦地踹,抖動地踹,一腳、兩腳。踹到第五腳,祥子轉過身來,睜開眼睛看時,不禁把他嚇了個驚呆,立刻大喊:「不好了,韓雪喝藥自殺!」
韓雪枕邊放一個藥瓶兒,一個水碗,她仰面朝天四腳八叉抽縮在那裡,手裡還捏一把止痛片,此時她身體放橫躺那裡不停地喘動著。
還好,止痛片又不是巨毒的藥,很不容易死人的。老闆戴紅掐著腰站在地當中,心裡暗暗害怕,表面上氣勢洶洶:「灌!給我往嘴裡灌餿飯湯,往肚子裡倒刷鍋水!對,捶屁股,摳啊,摳喉嚨,狠點勁,你們明白不,只有吐出來才會好。拍後背,狠拍!」撅腰按肚子,韓雪噴出幾口黃水。
「吐,就得讓她吐!這個騷娘們,想死投印度洋寬綽!」戴紅邊指揮邊罵。
也許是因為韓雪服藥自殺,雖然沒死成,但戴紅收斂不少,不那麼張口就罵不可一世了,但是這些下屬們就長脾氣,那個叫冷艷就率先站出來,和老闆叫喊:「趕緊把我的工資都給我,我掙的錢幹嘛要在你那裡放著,我自己保存。」
「看你這丫頭,不是人多手雜麼,放在我這裡多保險,好心當成驢肝肺。」
「丟了我樂意,趕緊,別說旁的,把錢給我!」冷艷翻臉了,要自己的錢。
「沒有,哪來那麼些錢在手頭裡放著。」戴紅沒有理由不給,只能推脫。
「放屁!給不給吧,我可不是那麼好惹的,逼急了,天給你捅個窟窿!」冷艷說著抄起個茶杯。戴紅有些害怕,她並不是怕韓雪一個人,屋裡一圈人都用綠眼珠稀罕她,況且韓雪臉色鐵青,牙咬咯咯響,她喝藥自殺沒死成,把戴紅恨壞了,她手裡捏著掃帚把子,時刻準備著打過去,戴紅看得真切,哪裡能吃眼前虧。
「給可是給,今天只給冷艷的,沒那麼些。」
這一引頭不要緊,每天都有人跟戴紅要自己的錢,沒有人願意把錢在她那裡放著。這還是些小事,關鍵這幫人越來越不好擺弄,越來越不聽話了,這是最讓戴紅頭疼的事。
從不多言語的坤兒,戴紅還以為她不錯,是個好丫頭,哪裡知道她是最陰險的一個,她就總和韓雪嘀嘀咕咕,韓雪把戴紅恨壞了,想辦法捉弄老闆,變著法取笑她,竟把一個灰而花的東西,偷偷地放在戴紅的椅子上,等著戴紅坐上去。
到了這一刻,就聽見大家一齊喊:「蛇!」戴紅嗷一聲躥起來,那條蛇一口咬住戴紅的大腿,這把戴紅嚇得臉上頓時沒了血色。驚嚇過後,待她定下神來細看時,原來那是條玩具蛇,不知道哪一位搞的惡作劇,但是戴紅有心臟病,嚇得直倒氣。
戴紅剛來時做事情,就碰上個大個的,身體三百來斤,那東西她哪裡扛得了,緊張,驚嚇,心跳,從此一激動氣兒就不夠用。後來才知道幹這一行當,也得有足夠的勇氣,也要付出代價,很容易得心臟病。
這一天,美美從「即個房」里出來。「即個房」是這裡的女人們自己給命名的,戴紅不知道,表面上叫歌廳。
美美坐那裡臉色就不對勁,大倒氣,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個上半身也跟著上下喘,一會就伸胳膊蹬腿瞪直了眼睛,沒氣了。戴紅有經驗,大喊:「老賊,王八性子慢騰騰,你快走兩步,樓上有救心丹,都拿來。快點!」
戴紅麻利,往美美嘴裡塞藥,拿一個小葫蘆模樣的東西,對著美美鼻子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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