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4-09-14 14:47:42
作者: 彭友懷
後院盡頭有一排香蕉樹,大片的長而綠的葉子遮擋著陽光。牆角的椰樹上掉下來一個椰子,把靜靜的院落砸出一個聲響,打破了瞬間的寧靜。
上午的時候,「女兒國」里的小姐們都在睡覺,惟有婭妹站在香蕉樹下發呆。
祥子走過來了,滿臉很苦惱的樣子:「告訴我你就是肖婭,儘管三十來年沒見,我仍然還能認出是你來!」
婭妹聽出來了誰的聲音,也還是吃了一驚,不過她很快恢復了平靜,轉過身來:「老大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什麼肖婭,也沒在市郊開關廠上過班,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祥子的眼睛哪裡會看錯人,她以前是雙笑眼,不過現在只把笑意深深隱藏在眼底,她的手指幾乎是齊的,有兩個手指幾乎長得一般長,在開關廠時還拿她的手指取過笑,不會還有人長出如此的手指頭。再就是她的耳朵,耳垂特別大,右耳根後邊有顆小小的痣,以前特徵在她身上都對上號,分明就是她,可是她,她說什麼也不肯承認。
「即使你不是她,我也把你看作是她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絕不會認錯人的。不遠萬里,天涯海角,生活又能讓我們走到一起,這就是緣,我們的緣分沒盡,不要再偽裝了,不要迴避我,我現在可是除了自身以外什麼都沒有了,我認定從今以後不能沒有你!」
「難怪大家叫,你真是個傻子。你了解我多少?眼前的一切你都清楚,我不是什麼乾淨的女人,我是妓女你知道嗎?任何一個男人,只要他肯出錢,就可以在我的身上每一個部位去啃,去咬,去做他想做的事。為了討人喜歡,為了得到儘可能多的錢,我們可以付出一切,肉麻的呻吟,瘋狂顫動,用臉去貼男人的臭屁股!一旦讓你去想起這些,你不覺得噁心嗎?你還會懷念起從前的留戀嗎?」
婭妹不停口地數落著,述說著在這裡難堪入耳的事實,哪裡顧及此時祥子的感受。
「住口!」祥子面紅耳赤,額頭上青筋暴露,他幾乎在吼。許久,才低聲無力地說:「管不了這些,也沒理由去怪罪,我相信每個人做出的事情,也不都是從心所願的,殘酷的現實生活背後,都有一段不可言語的背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
「笑話,生活不像說話那麼簡單,就眼下,你連自己都保全不住,怎麼生活下去?」
婭妹覺得一切解釋都無助於事,還不如拿厭惡語言去激他,讓他死了這份心:「你能給我什麼,花不盡的金錢、玩不盡的快樂、許多個男人給予的激情?告訴你,女人既然上了這條船,那就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已經不能自拔,你能允許一個跟許多男人睡覺的女人在一起生活嗎?我可是一切都豁出去了,姓名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連人的本身都是假的,乾的是不動產,投資的是自己的肉體,得到的是享受,是錢!」
一席話字字都像根針,都刺在祥子的心上,此時他真的發傻了。
沉重的打擊,祥子病了,也許是他眼皮上讓老鴰啄出的那個包兒還在化膿的緣故,他始終懨懨嗆嗆,消消沉沉精神不振,他病倒了。
在這裡,除了那個還有一點中國血統的老賊外,就祥子是男的,其餘的都是女性,這裡可稱得上是在「女兒國」里的混姓家庭。而在這裡的人,大都不是真名真姓,姓氏名誰只是代號,分辨出是另一個人而已。
祥子搬進小屋裡去住,韓雪特不滿意。總算發現一個好人,完全可以信賴,可以和他去交往,卻被拉開了距離,先前在一個屋子裡住,相隔只差半步之遙,卻也有時煩他把臉轉到這邊來,現在恐怕想在一起說個話也不那麼方便。
韓雪還惦記著到遠洋公司當會計的事,她差不多都有一點喜歡上祥子了,比自己大個十歲八歲算個什麼,在家裡離婚的那位就大十歲,而且養小姘頭包二奶他占全了,哪裡能像老大那麼一本正經,就住在女人堆里也不見得有過分之舉,這年月像這樣的男人可不多。
她一忽怨恨起婭妹和冷艷,為什麼把他調換出去,是不是她們倆另有企圖?唉!凡是出來做這種事情的女人,不是離了婚就是失了戀,哪有幾個良家兒女甘心做這種事情?說不一定,那婭妹和他的年齡就不差太多,而且,你看那一天下午,倆人看對眼了,哪有那麼對視的,像久別重逢。
美美——長一對虎牙好賭的那位,穿超短裙的那丫頭,她不管那個,不是搬進小屋裡去了嗎,這樣正好,一有空當她就鑽進去,不注意就坐大腿上。
祥子真沒有辦法,她比自己的女兒年齡還小得多,根本就是個孩子。這丫頭好賭,偷空就跑到賭場去,只要玩上就心花怒放,贏得那倆錢兒,早就輸光了。
不過她有辦法,她會坐別人的大腿,超短裙太短,雪白的皮膚,准能混點小錢去輸。她長一雙賭博的慧眼,認定祥子是她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哥願意,怎麼的都行,反正都是在這裡,老鴰落在豬身上,女人淪落到這一步,無所謂顧及臉面,如果能和老大聯手,賭場裡有贏不盡的錢。
但是冷艷厲害,嘴不饒人,又敢說,管你是誰,有時候就連老闆她也敢頂撞。她總使用一雙厲眼,抓賊似的,關你什麼事!哥也忒傻帽,老牛不吃嫩草,憨過頭了。
珍珍,就那個穿皮褲衩的那位,她不那麼奔勁,認錢不認人,管他是誰,拿錢來,一分錢一分貨,給多少錢得到多少待遇。大個,不,老大,老大多什麼,錢!裝什麼假正經,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你不靠盤,我賣哪路賤!還一個同來的女人不大惹人注意,也二十多歲,就是那個叫坤兒的,誰也不知道她的真名,都叫她坤兒,她不大表露自己,沒什麼個性,從不張揚,似乎有意把自己讓大家忘掉,總是那麼不顯山不露水,所有的在這裡女人幹的什麼她也去干,不那麼積極也不那麼怠工,不知道她心裡在琢磨什麼?有時候也能讓人看見,她那雙賊似的滴溜溜的眼睛。
就是這麼一個組合的家庭,在這裡組成的一個「女兒國」。但是非常不和氣,經常出現裂痕,一個瞧不起一個,明爭暗鬥。為女人的事,也為男人的事,也為雞毛蒜皮的事。
婭妹和冷艷有點霸道,新來的人惹不起。戴紅就利用她們之間的不團結,互相制約,製造矛盾,里外挑撥,有些情況當然都會向她反映,她就會較順利的統治著這伙現時代的女傭們,為她在這裡撈取金錢。
也許是因為有祥子吧,這裡漸漸地悄然發生著變化,可能連祥子自己也不會知道,有些地方他確實有點傻,在他眼裡就沒有什麼壞人,即使是戴紅,他也不認為她是一個很壞的女人,生活逼迫,沒人願意干昧著良心的事,只是生活的路逼的,才一步一步走到那裡去。這個祥子,說他有點憨,也差不多適合,自己都混到啥地步了,心裡還萌生一種願望:假如我能夠,一定要讓這些女人拋棄這個行當!這不是天方夜譚嗎,但是,他心裡暗暗下定著決心。
戴紅讓他去賭博,他不去,就不怨沒給他找工作,戴紅也有她一套理論:「耍錢怎的,賭博也是一個行當,中國沒有賭場,賭博的中國人還少嗎?中國沒有妓院,明娼暗妓也不計其數,從古至今都有。男人嘛,不饞女人的有幾個?不賭怎麼會有魄力,人生就是一場賭博。」
她好像說得還挺有道理,但是祥子傻乎乎,光是指引也不上道,沒事做淨幹些傻乎乎的事。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錢,買不少書,鼓動「國女」們學外語。這就使戴紅大不樂意,都把外語學會了,我還怎麼管制?當然戴紅歲數大,學了一些英語,跑回國去一趟,回來讓中國話都給頂沒了。戴紅記性太差,卻又找不出不讓大家學英語的理由,只能內心中怨恨祥子,這個傻瓜,專會幹賠本的買賣,還怪他混到今天這模樣!
但是有一天,阿靚來了,就是賭場裡賭錢的那個刮淨淨的臉兒,她說出的一些事,不得不讓戴紅內心一震,猜著自己的推測屬實沒錯。
「什麼?你說老大,我們這兒沒有。這裡除那個有一點中國血統的老賊,就我歲數大,哪裡還有什麼老大?在這個小天地里,沒別的老大,我就是老大。」
「有的,他明明說野豬林這兒中國公司,他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看上去就是條漢子。」
「啊,我當誰呢,知道了,你說那個傻大個子啊,傻乎乎的,他算什麼老大。」
「紅姐姐,這你就看走眼了,海水不可瓢裝,從這一點上看,你還是一個肉眼凡胎。知道不,上一回賭場裡,他只說兩句話,讓我贏回一千萬!」
「啊?你說什麼!」戴紅聽後好不震驚,心裡想,這傻大個子肚裡的能水早讓她猜中,只可恨這幫丫頭,從賭場回來牙門口縫沒漏,都不跟我說實話,怪不得都叫起他老大來。
戴紅猜透,阿靚輕易不到她這裡來,準是奔那個大個子來的,便問:「靚妹子,那麼你今天來一定有事?」
阿靚是什麼人?她早跟戴紅打過交道,這個女人,雁過拔毛,想當初被她騙到這裡來,好錢花掉十來萬,後來阿靚靠上大鬍子老闆,又讓戴紅敲去一萬美金,說是收留她在這裡的吃住費。夠狠的,拿女人賣錢,什麼錢她都掙。
所以從那以後,她絕不跟戴紅說實話,跟這種女人說實話,就一定會吃虧。
「是啊,上次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有了眉目。我聽說你現在也有難處,看在你當初還能管我飯吃的情分上,所以就想幫你。」她也想敲戴紅一筆才解恨。受不了韓雪整天鬧騰找工作的事,戴紅去委託過阿靚,當時阿靚根本沒答應她。
「看你說的,應該的嘛。大家都是中國人。」戴紅自覺得先前自己做出的那些事不太相當。
「你領過來的一個丫頭,執意要當會計,我家那裡公司正好有個空缺,我聽說那個丫頭漸天跟你鬧,還要到法院去告你!不如我就做一次好人吧,把她弄到我那裡去。」阿靚沒說,為韓雪工作的事情,祥子已經找了她幾次。
「哎呀靚妹子,你真是個大好人,你不怪姐姐那時做得有點過分嗎?」
「還是你那句話,大家都是中國人,到國外來都是為了一個字,錢!我們一碼講一碼,情是情理是理,還是老規矩,給你安排個人一千美金,不過這一個名額,是我特意要下來的,我們家大鬍子不喜歡僱傭你這裡人,他說尤其是女人太會騙錢,我是下了保證的,所以得要兩千美金。」阿靚故意讓戴紅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都是跟她學的。
戴紅憋一肚子氣,可是有什麼辦法,韓雪想起來就和她鬧,攪得丫頭們也都恨她了,有話也不和她說,背地裡管她叫妖精。
「好了,就是這麼一回事,你要是覺得不划算,我就不張羅了,也討個清淨。」說著阿靚站起身來要走。
戴紅急了,站起來攔住阿靚:「別,靚妹子,這事就這麼定奪,不過錢?」
戴紅順手從床邊拿過一個盒子打開:「我這裡還有一瓶法國護膚霜,香味奇特,給你吧,你老公要聞到,保證不再想別的女人。不過,後邊那一千美金,你就別要了,姐姐目前手頭太緊。」
阿靚接過護膚霜,仔細琢磨了半天,看包裝挺精緻,不像假的,不過她太了解戴紅,別聽她忽悠,便說:「好,誰讓我們倆交往這麼些年,就少要二百美金,如果你同意,事就這麼定。」
阿靚走了,戴紅躺在床上暗笑。哼,小阿靚,到底你熊瞎子鬼不過猴,那一瓶護膚霜是搞傳銷時剩的老貨底,哪來的什麼法國進口,管她呢,跟老娘動心眼,你還嫩!
不過,阿靚跟她透露出的信息很重要,那個傻大個果真在賭博方面有長處,這個情況很重要,不能放過。如果他的記性真的那麼好,老娘我可要在這裡發財了,得想個辦法,讓他給我到賭場裡去賭。想著,她爬起身,拿起法國香水往自己的腋下噴,搽胭抹粉照鏡子,看見自己還算滿意,不減當年,還挺漂亮,心裡說:哼,傻大個子,我就不信你不吃人間煙火,看我的,無論如何,想什麼辦法也得把你個大傻瓜抓到手裡來,弄到好處就是我的一顆搖錢樹。」
她從三樓來到二樓,剛要往丫頭們大房間裡進,不小心瞟一眼窗外,不由得讓她心裡一激愣,心裡明白了許多,就看見窗外樹蔭下有一對男女,那女人低著頭,男的雙手扶著對方的肩膀,在不停地搖晃,好像在說著什麼?
那不是傻大個嗎?女的是婭妹,她們在幹什麼?啊,知道了,這丫頭不聲不響先下手了。咳!都是那個韓雪給攪的,多少天了,全聽不到這幫丫頭的一點內幕情況,趕緊把她弄阿靚那裡去,能不能做好她的會計工作不關我事,讓她快滾蛋是真格的,這些日子,老娘讓她攪亂得耳朵都聾了!這倆人在樹底下幹什麼?准沒好事!
戴紅很是擔心,如果傻大個再和婭妹扯到一起,事情就會更麻煩,沒什麼不可能發生,這幫女人,風騷得很,光棍兒寡婦,很有可能!
她一腳踢開大房間的門,幾個丫頭們都在睡覺,這裡就是這樣,白天都睡覺,夜裡才開始活動。
地攤床鋪,冷艷睡在一頭,戴紅搞不明白,她來這屋裡湊什麼熱鬧?她一腳踢在冷艷的屁股上。「起來,起來!搞什麼鬼?」戴紅大喊。
冷艷睡得正香,閉眼閉合說:「幹什麼搗亂,幾點了,還沒到接客時間。」說著又睡過去。
戴紅又踢,拖鞋都踹掉了:「風騷的丫頭,裝什麼懵懂,婭妹呢,你怎麼在這個房間裡睡!」
冷艷被踹得屁股疼,加合上戴紅的罵聲,冷艷徹底醒了,才發現是老闆。
「幹什麼你,又沒叫我看著婭妹,我怎麼覺得她在哪裡,要知道自己找去。」
「你,你為什麼在這個房間裡睡!沒有你的房間嗎?」戴紅大聲質問。
「換了,我們在這睡。」把祥子換到小房間裡去,戴紅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冷艷還顯得理直氣壯。
「哇,好啊你們,拿我這裡當破鞋店了!騰出一個房間去睡狗男女!」
「放……」冷艷剛要說放屁,收住了嘴,改口說:「說什麼話呢,我是說我們,我和婭妹搬出來,大家都熱,晚上睡覺要光屁股,留一個爺們在屋裡算怎麼回事!」
戴紅聽明白了,這些天這夥人背著她已經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戴紅急著追問:「那婭妹呢?婭妹到哪裡去了!」
「這不關我的事,要知道,你自己去找。」冷艷並不示弱,越來越不聽從戴紅的了。
戴紅和冷艷兩個人大呼小叫,屋裡的人都被吵醒,韓雪第一個反應過來,蹦起來幾乎和美美一同衝出屋去,直奔小房間,她們也絕不允許老大被婭妹一個人占有。然而打開門看時,裡邊是空的,人並沒在屋裡。
戴紅說了許多溫和的話,終於把祥子圍攏到她自己住的房間裡。她要推心置腹和大個子談一談,管得怎的她們倆還在一塊土上生活過,怎麼也比別人近,比別人親。人才不可多得,滿世界上有幾個能在賭博上有天賦,有幾個能有大個的記憶力!這一種天賦在中國是用不上的,惟有在這兒,這裡有賭場!天時地利人和。大個子那個人,如今混到這個地步,況且腦袋一根筋,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來,戴紅心裡滿有把握。
戴紅穿著薄薄的睡衣,敞著胸,在薄薄的紗的睡衣里突顯得分明。
「大個,姐對你怠慢了,不是太忙嗎,一天忙得暈頭,也沒工夫去關照你。」
祥子突然愣住,不敢正眼看,心想,戴紅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溫柔?就想,人都是被迫無奈,她並不是很壞的人,終於有知道自己內疚的時候,我就是這麼認為,一切都會變好的,不過祥子特不習慣戴紅的開化程度。
「戴紅姐,我還可以,貧窮的時候也有過,餓著肚子過活的時候也有,如今好像難一點,但我相信一定會過去,大家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團結才是最主要的。」
聽見了嗎,他是多麼自信,沒準找做好了準備,賭場裡一坐,隔夜就許有得是錢,戴紅心裡琢磨著。
「知道這就好,可是姐看不得你受委屈,這麼的,以後你就搬到我這房間裡來,姐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弟弟,這張大床給你睡,裡邊兒那小床我來用。」
「這個?」受寵若驚,祥子哪裡敢接受,他的鼻子特別敏感,一進屋他就聞到那麼一種誘人的奇香,很能給人許多夢幻與遐想。這些天他太了解戴紅了,她是很霸道的,她的宗旨是符合她自己的利益,況且她一定有其它的目的。「不了,我現在住得很好,自己一個房間,已經方便多了,婭妹她們已經……」
「得了吧你,不行!婭妹是什麼東西,惟恐天下不亂!我早知道她的目的,絕不允許她們攪到那些丫頭們的屋裡一起去睡,咬耳根嚼嘴唇子,非把我這店鼓動黃了不可!」
屋裡的氣氛緊張起來,祥子站在那裡不再吱聲,戴紅也氣得直喘粗氣,不過她還是很有耐性,一會臉上的氣色就煙消雲散,表現出大姐姐般的體貼。
她把祥子推坐到床上,雙手捧著祥子的臉,身體已經貼在他的身上,讓他感覺到肉體的滾燙,他像是突然被驚嚇,愣愣的,呆若木雞。
「我的好弟弟,既然姐姐把你帶到這裡來,就不會虧待你,如果你要順從了姐姐,我把這裡的店面分給你一半,從此你就是這裡的老闆。」
祥子詫異,身不自主搖頭,儘管戴紅噴了濃厚的香水,但對祥子根本不起作用。自從知道了戴紅在這裡的底細後,女人們的所作所為他厭煩透了,總打算給大家尋一條新的出路,但是憑他現在的能力,只是想想而已。他很不喜歡戴紅的經營之道,再引人的誘惑也是沒用的。
戴紅見軟的不行,這傻狍子送到嘴邊的肉也不想吃,想必是整天夾在女人堆里,肥瘦已經吃膩了,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推一把祥子,雙手挽起在胸前,強硬命令的語氣說:「那倆丫頭必須搬回原來的屋子去,你就搬到我這房間裡來住,這裡我是老闆還輪不到你們說話算!」
但是祥子仍然還是不接受:「不行我還搬回去,大不了少睡一些覺。」
「大個子,不是你想到哪裡睡就到哪裡睡,看女人睡覺,休想!告訴你,從今往後,女人的屋子裡不許你再踏入半步!」戴紅髮脾氣了。
韓雪如願以償,到遠洋漁業公司上班去了,女兒國里頓時清靜了許多,沒先前那麼大吵大罵的景象。祥子心裡暗暗自得,他一貫就是這麼個憨傻傻的人,認為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解救了一個人走出水火之中,甚至以為這是良好開端的第一步,不愁將來趟不出一條新路來,不過此時可能只有他一個人才有如此憨傻的想法。
但是事實上,祥子還不如先前舒服了,不能再擠到女人堆里睡覺,確切地說,房間裡邊沒有他睡覺的地方。晚上許多來找唱歌的客人進進出出,大廳里是不能有睡覺的地方,拐角挨廁所旁還有一個小地方,可以容得一個人睡,但客人始終要上廁所,女性們也來來回回,到廁所里去沖洗,嘩嘩嘩,出來時開門,他的臉上都能迸上水。還有大的黑色的蚊子,嗡嗡嗡,聽見聲音,身上就已經有幾處被咬得很不舒服,祥子只住半個晚上,沒法睡就給逼到外邊來了。
南洋島上的建築,不管是樓還是平房子,外邊一圈都有寬的雨搭,祥子搬到這下面來住,上邊房檐能夠避雨,靠牆可以背風。好在呆下來一段時間長了,和蚊子也交往得比較親熱,肉皮里也流淌著它們的血液,抵抗得住它們貼上來親吻,咬一口也沒剛來時那麼痛癢。
一小塊兒壞了邊的涼蓆,一個竹編的枕頭,有一面漏了拳頭大的窟窿,這還是韓雪到別的地方上班走時扔下的,屬於祥子的唯一的財產。
靠了牆擋住風睡覺更不舒服,沒風走動會感到更熱,而且沒有風吹蚊子很猖獗。不過還可以,下面的水泥地面,可以從入夜的熱逐漸變得溫涼。慶幸的是每每到入夜,他即將忘掉蚊子的襲擊,就要入睡時,都會享受到一走一過的如意的風,睜開睡眼看時,就有一個身影坐在牆台上扇扇子,把剩餘的風都送給他享受。他完全能理解,那坐在牆台上的人就是婭妹。他很欣慰,她的「風」像仁丹,一粒粒從皮膚的表面滋潤到他喉嚨直到心裡去,儘管她不是故意的,只為自己散熱,但是還是讓他發現了,她在有意的為他驅趕蚊子。
就這樣又過了些日子,祥子突然發起高燒,開始他還能挺得了,明白許多事,而後逐漸的嚴重,再後來就恍恍惚惚。他眼皮上那個被老鴰啄的地方,淌水流膿,蒼蠅到上面吸取養料,漸而他已經沒有能力去驅趕,他處於半昏睡狀態中。
終於有一天夜裡戴紅罵將出來:「婭妹,你害怕錢咬手不成?裡邊的人忙不過來,你卻跑到外邊來扇扇子,我看你是不想在這裡混了是不!」當然戴紅不知道花牆外邊還昏睡著個人,那個人病得嚴重,已經奄奄一息。
「快進來呀,這些日子,你做的活可是最少的一個,怎麼的,你不想掙錢了!」戴紅向這邊走,婭妹趁機挪了位子,向近前走幾步依然坐下來沒動。
「走哇,裡邊人在等你,點了名要你去。」
「我不想幹了,有點噁心。」
「怎麼了,是不是懷了孕了?哎呀,都叮囑你們多少遍了,戴上套子!」「懷個屁孕,這種事我不想幹了,我噁心!」婭妹大聲重複著自己的話。
「喲喲喲,瞧你說的,多好聽,當婊子還要立貞潔牌坊,就是裝也得找個地方,在這裡你換一張變色龍的臉皮,也都會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假正經已經晚了,還是實在一點好,多掙點錢,回到家裡一俊遮百丑。」
一頓搶白,婭妹一點駁斥言詞也沒有。憶往夕她和祥子是多麼相愛,如今近在咫尺,卻完全喪失了這個權力,連她自己也覺得沒有這個條件。但是她確實感到厭惡,有時候想回家,多的時候想到死,活在這個世上一點意思也沒有。
祥子眼皮腫的那個包,始終沒好,也許在房檐下睡覺睡的,受了邪風,還許是蚊子叮,膿包越鼓越大,左眼睛都掙不開了,眼皮上方腫得像燈泡,時常就流淌出膿的黃水。
精神上的壓力,生活上的困惑,身體上的不舒適,共同向他襲擊,祥子幾乎徹底垮下來了,再沒有任何高遠的想法,勉強維持著苟延殘喘的生命。
婭妹再也顧不上許多,她能做到的也只是給他扇個扇子,驅趕一下蒼蠅和蚊子。祥子的眼皮上冒出少量膿水,已經看見生了小蟲子在爬動。他高燒得很厲害,白天太陽曬過來,直接烤著他,他也沒有能力移開。
婭妹用鹽水給他沖洗,趁他昏睡擠破他眼皮上的膿包,竟然毫不嫌髒用嘴吸出藏在那裡邊的膿血水。無可奈何,她心裡非常恐慌,擔心他可別死掉了。
戴紅再來喊婭妹進去做活時,終於發現了秘密。「哇!怪不得,原來你們早就扯上了,我說的麼,連錢都不願意去掙。看呢,愛情的力量該有多麼偉大。」戴紅竟然拍手鼓掌,大聲叫嚷。
「放屁!」冷艷性子大,她就喜歡說放屁這兩個字,「戴大老闆!你什麼時候得的肝病?怎麼換上一副狼的心腸。」冷艷已經敢於毫不客氣謾罵了。
戴紅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冷艷說話的意思:「我啥時得過病?造謠!」她突然明白了。「啊,你說傻大個子他嗎?沒事,那麼大的坨子,光臭肉也能多爛上幾天。」
但是祥子的病情確實惡化,昏迷不醒。婭妹執意要帶他去醫院,戴紅也只好順水推舟:「去吧去吧,你們有得是錢花,願意倒貼,關我屁事,都是賤貨!
好在這個南洋島,小小的國度並不算富裕,但是治病住院卻不用花錢,完全國家免費,這就大大的減輕了金錢不寬鬆人的負擔。
可是喝瓶水、租個車、買幾個去火的椰子,總得需要錢,女兒國里的「國女」們還算有一顆同情心,個個慷慨解囊,張羅僱車,把昏睡半死的祥子送到醫院裡去。
戴紅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她從心裡往出罵:「刺撓的東西,天天不閒著還想不夠,拆老娘的台吧,你們都讓婭妹給傳染了,賤貨,賤貨!」
戴紅罵街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但這時候女兒國里的謾罵,只有老賊才聽得見,就連一向從來不摻和事的坤兒,也跟著跑醫院去看護祥子,大抵上還都有一顆中國心,不忍再看下去二百來斤重的大個子,就這樣奄奄一息死去。
有錢的到私家醫院,或者到外國人開的大醫院看病,可是她們沒錢。
病還沒大好祥子就出院了,國家開的免費醫院床位太擁擠,這樣不花錢能給治病已經就不錯了。
出院後,婭妹硬把祥子塞到自己的房間裡,她和冷艷擠到一個床上,幸虧戴紅不知道,她不常往女人房間裡去,大家誰也沒說祥子出院。
冷艷在國內時和婭妹不相識,得說是天南地北,但是被戴紅騙到這裡來,到了南洋島舉目無親,倆人同甘苦共患難,相依為命成了最要好的姐妹,當然無話不說,冷艷知道了她和祥子之間以前的許多往事。
得知婭妹和老大曾幾何時曾經相愛過,卻是一對有緣無分的戀人,倍感同情。
自從女兒國里又多了一個爺們,祥子又那麼平凡得不一般,粗的時候傻乎乎,細的時候又特認真,實誠得甚至讓人懷疑他的腦筋缺弦,聰明起來又讓人感到驚訝,尤其是攪在女人堆里,卻不為女色所動,小珍珍就叫他一回唐僧兒子。不過祥子這個人人緣不錯,為人處世不那麼斤斤計較,大家好像都跟他很要好,有時候雖然做出些傻傻的事情,讓人不能理解,但他似乎還很有一點感召力。
冷艷對他的印象就很不一般,雖然有時候她嘴很冷,叫罵他太傻,但也都是為他好,又有婭妹這一方面照著,可能的話,得叫他一聲姐夫也不過分,至少女人嫁給他可以放心,不那麼見女人走不動道。把他藏在房間裡養病就是冷艷的主意,就是她最先不怕戴紅,敢和老闆叫板。
「就這麼辦,老大的病還沒好,昏迷不醒的放在外邊餵蚊子,病再大發了,進口醫院住不起,免費醫院排隊會把人急出火蒙,老闆再沒良心也得講點人性。」
冷艷性子烈,跟誰都敢說直話,而且好說出那兩個字「放屁」。但是得她抓住理才不讓人。
女兒國里的丫頭們都有些懼怕冷艷,也很佩服,包括老賊,包括老闆戴紅,冷艷要抓住理就一定要和你幹個誰勝誰敗。出門在外,這也是保護自己的一個方式。
終於事情不妙,紙里是包不住火的,什麼事能瞞住戴紅的眼睛,事情明擺著,都回來了卻不見大個子,蛐蛐嚓嚓好像有多大秘密藏著。
大個子死掉了嗎?戴紅這麼懷疑過,但立刻否定,不會,死了人,這幫丫頭絕不能這麼安寧。
她終於有了線索,婭妹怎麼總往回買椰子?椰水雖能消火,婭妹可是向來捨不得花錢的,這丫頭,讓那個傻大個子給迷住了,當婊子想漢子,哪那麼些兩全其美。
兩天還沒到,戴紅就把婭妹房間的門給踢開了,大個子正在床上躺著,滿臉通紅,昏昏沉沉。
「哈哈,金屋藏郎,偷情倒貼,大家看看,養漢養漢,這才叫養漢呢。」戴老闆臉氣得鐵青、胳肢窩冒汗,紗衫都濕透了,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恨祥子?確實,自從祥子來,她就沒有順心的時候,他擋了不少戴紅的財路。
「人都這個樣了,不能再送到外邊去等死!」惟有冷艷才敢這麼跟老闆說話。
「關你什麼事?嗯?莫不是你倆偷養一個漢子!」戴紅終於罵出口來。
「放屁!」冷艷的火氣又上來了,她不管哪個,習慣地抓起床頭上的茶杯舉過頭頂。
「呀?冷艷,你少跟我來這套,這裡是什麼地方,天是我的天,地是我的地,你們偷情,騙老娘給你們提供場所,沒門,趕緊給我弄出去!」
到底戴紅是老闆,掐著腰瞪眼睛,把大家都嚇住了,一時間都發愣。
但是沒有人聽,戴紅氣得蹦起來,大叫:「反了反了,要造反不成,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不願意在這兒混了是不,都給我滾蛋!」
仍然還是沒人動手,戴紅四下里搜尋,突然大喊:「老賊,你個白痴,油頭帶擰勁,和你那東西一樣不中用,就是個太監,養活你叫用處沒有!你給我進來,把這大傻子給我拖出去!拖到外面去!」
不知道戴紅為什麼會這樣?好歹還在一塊土上呆過,也許,也就是事情都擠到這兒,祥子不聽她的話,卻跟小姐們混得火熱。再不就是祥子傻乎乎的行為,和老闆的作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促使丫頭們越來越不聽話,已經干擾和影響了她的經營之道和正常生活。
婭妹顧不得別人怎麼想,撲通給老闆跪下了,苦苦哀求:「戴紅姐姐,人在難處幫一把吧,你看他都什麼樣了,總不能看著他死去,求求你,你不是也信佛嗎,積德行善,請給個方便,我寧可在你手下為奴。」
「喲嗬,婭妹,菩薩你來做,讓我扮妖精,想得倒美!老賊,你怎麼還不下手!」
老賊咧著嘴,手捂著鼻子:「老,老闆,Boss !他患南洋熱毒病,睡不醒了,會呼吸你們,大家都睡不醒!」
戴紅有些害怕,她聽懂老賊的話,南洋熱毒病,很厲害的傳染病,不由得用手捂起自己的鼻子。
「快,把他拖出去再說,你們這幫糊塗蟲,放在屋子裡,要傳染死我們不成!」
擰不過老闆的指令,老賊拿一塊棉布,倒一些燒熱的椰油捂在鼻子上,把大個子向樓下拖,個子大太重,老賊拖不動,摔了幾個跟頭。一直拖到院外牆跟前垃圾箱旁邊,戴紅站在樓上窗口捂著嘴巴指揮。
「那麼你把我的錢還有冷艷的錢都還給我們,我們要給他去治病。」婭妹哭的語音哀求著。
「錢?啊,你們的?錢在銀行里,明天吧,明天!」戴紅吞吞吐吐答應。
「放屁,人都要死了,還能等得到明天嗎!」冷艷沒婭妹溫順,這一回真發火了,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再說一句不在行的話,她真能刺過去。
戴紅沒辦法,她就是把錢看得太重,管誰的錢在她手裡,也捨不得往出掏,這一次逼到眼前沒辦法,確實又不是跟她要錢,只好給拿。
英國人開的一家醫院裡,婭妹和冷艷輪流看護著,祥子躺在病床上,臉色一陣蒼白,一忽又變得通紅,冷的時候縮成一團,熱的時候又滿身是汗,恍恍惚惚,始終昏睡不醒,看樣子生命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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