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秘的家庭組合

  一

  就要去中國了，歐陽夫人的心情難以平靜。按說自己的女兒的終身大事，她該先回一趟南洋島，但是時間安排得太緊湊。她在世界各國建立了十六個華語學院，每個地方呆一個月，就得需要一年半的時間。而這一趟中國必須得去，時間已經敲定，和有關部門聯繫已經定妥，她準備在中國建一座最大的七國語言學院，在這個學校里出來的學生必須會七個國家語言。也許是最後一站，她最後一個目的，也是她的心愿，中國，大概有四十來年沒見了！畢竟跟她有深厚的感情。

  心急時，歐陽夫人有時候也埋怨自己沒見著面的姑爺兒，女兒怎處這麼個對象，太守舊了，非得見到岳父岳母的面，都同意了才肯和女兒靠近。他是什麼人物？好大的架子，年齡比自己的女兒大了十好幾歲，還端著那麼多莫須有的原則，瞧女兒把他夸的，天底下沒有，真是的，找不著第二個這麼倔犟的人。但是女兒願意，她自然沒意見。

  是啊，中國。如果順利的話，將來女兒也回到中國去，女婿也是中國人，那才是真正的家。

  她想著，盡情回憶著，有一份苦苦的思念在內心裡作痛。她坐在那裡，失神地回想著，回想著難以忘懷的過去，回想著那過去的朝朝暮暮。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啊？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相信，中國會有那麼一個時期，人好端端的就突然犯罪了，莫名其妙的成了罪人，莫名其妙的遭受到不應有的待遇，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剛才還是好的，瞬間就壞了，結果差不多每個人都有問題，真是可笑，也確實可怕。

  往事如一場可怕的夢，她的大腦不敢去觸及，甚至不敢去想，但斷斷續續的過去的影子，總在她眼前飄，總讓她想起來，總是觸碰不敢觸及的底線。她躺下了，覺得很乏累，往事如煙，她又回到那久別的過去。

  那是她不想再活下去的一天，她站在青年湖公園孔橋上，她的頭被剃光，她的頭上纏著一塊老紫色的布，身邊圍著一群紅衛兵，草綠色帽子草綠衣服，紅袖標，她萬念俱灰，到底落在他們手裡。

  「幹什麼的，有證件嗎？」戴紅袖標的人吼叫著，壓倒一切的氣勢，萬分警惕的目光。

  「看她這樣，台灣的吧，特務！」有一個紅袖標終於喊出了懷疑的出處。

  她拿不出證件，說不出理由，準備好了，再往前圍攻一步她就從橋上跳到河裡去。就在她準備往河裡跳的一瞬間，急匆匆趕過來一個人，宛如突然從天空中降臨一般。她瞅著好面熟，但指定不認識。

  「請你們走開，她是我的人。」一個好似中國人模樣又不是中國人的人答話。

  「你是誰？國際特務，來對暗號的吧！」紅袖標們懷疑的目光審視著突然出現的人。

  那男子掏出一個紅本子晃一下，她看清楚了，「馬來西亞駐中國特使」。

  「特使也不行，接受調查，跟我們到辦公室去。」連同突然出現的人都被帶走了。

  他們倆被帶進一個大院，院門裡豎立一個高大的水泥碑牌，紅色背景金色大字「提高警惕，保衛祖國」。院內喇叭里響著：「東方紅，太陽升……」

  屋裡牆壁上貼著各色的標語，黑板上用彩色粉筆畫一個砸下去的大拳頭。

  椅子上坐一個圓臉胖子，眼睛小而圓賊，桌上放著寫著「主任」的牌位，他嚴肅地說：「證件。」

  掏出來，依然是馬來西亞特使。

  「特使？到公園裡幹什麼？還有你，叫什麼名字？」標示著主任牌位的人問話。

  她被問住了，她絕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她靈機一動，看清了他的證件說：「我叫西亞，馬來西亞的西亞。」她不知道怎麼想起來說出的這話。

  把那男子都聽得一愣，忙解釋說：「對西亞，就是西亞。不相信你們可以看這個。」他拿特使證翻開，很有底氣地說：「這有周總理簽字。」

  「啊？」小圓賊眼睛立刻站起來，「啊！對不起。」馬上向下邊人發怒：「你們這幫混蛋，什麼人你們都敢抓起來？小心你們都犯錯誤！」

  門外又被帶進來一個人。押解人員報告說：「通風報信的傢伙，這位腿站不直，立場不穩。」

  「給我打，把腿給我打直了，非讓他站穩立場不可。」轉過身又說：「對不起，抱歉，您二位可以走了。」兩個人就這樣被輕鬆的放走了。

  她被帶到領事館，問家住哪也不說，叫什麼也搖頭，她決定什麼也不說，不能說。她看他的面相很熟，好像值得信賴，走投無路只好企求：「我只能說我不是壞人，如果你不想讓我死的話，就把我帶走吧，我是被迫害的。」

  他是馬來西亞大富豪的兒子，叫歐陽，他手裡捏著有周總理簽過字的特殊通行證，在這一時期是非常管用的。

  她的頭纏著一塊老紫色的布，不算是好看的裝飾品，但武裝在她的身上仍然很漂亮，她的美是從骨子裡向外表現出來的，如此打扮也仍然不失去她內在的美。

  歐陽一大早就注意到她，給他第一個感覺是她想要尋死，他已經有意幾次破壞她自殺的計劃不能成功，她不知道，但她沒有死成。給他第二個印象是她長得超凡的漂亮，也許只歐陽這麼認為，她特別引人注目，在歐陽看來，像她這般美貌漂亮的姑娘怎能死？太可怕了。

  「你是少數民族？」

  她搖頭。

  「你來自很遠的地方嗎？」

  她仍然搖頭，從她嘴裡別想問出任何東西。他決定把她帶到馬來西亞去，愛上她了嗎？不可能這麼快，他只想救她活命，他享有特權，能做到而且相對來講還是很容易的，他要把她帶走，至少脫離在這裡的危險，儘管他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在這裡的危險又是什麼。

  他把她帶回馬來亞，摘下頭巾才知道，原來她的頭是光光的。中國文化大革命，女人被剃成禿頭的不少，但是歐陽的母親還是不敢相信，中國會變成這個樣？人身自由呢，完全都沒有了嗎？她很不理解。

  「你是出家的尼姑？」

  她搖頭，默默地流出了眼淚，她哭的時候也仍然那麼美，至少在歐陽看來是這樣。

  「媽！你別問了，中國現在是非常時期。」歐陽看在眼裡，雖不知道底細，但也從心底里同情。

  「那麼你擅長什麼？」

  「教書，我是教師，小學的中學的還有高中的甚至大學的我都可以做，不過只擅長中文。」她如實地回答。

  老太太高興，到底知道了她的一點背景。

  歐陽也很興奮，原來她是教師，中文在馬來亞也是很普及的，而且這裡很需要。

  「太好了，那你就在我們這裡教書吧，我會讓你去一個很好的學校。」

  歐陽在心底里已經看中了她，天賜良緣，能讓我認識一位中國姑娘。

  老太太還要問什麼，但姑娘閉口不答，她要把在中國發生的事情永遠埋藏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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