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4 14:49:10 作者: 彭友懷
  陳青向女兒講述那段不被人知的歷史:「……輸入了他的血液,又一次救活了我的性命。」陳青長長嘆了口氣又說:「在醫院裡最後那一天,抓我的人來了,祥子要和他們拼命,同學們推搡著把他從醫院後牆推出去。」陳青向女兒講述著文化大革命時發生的事。

  「那時候遭的罪,想我都不敢去想,我的頭被剃光了,門牙被打掉,不像個人的樣子。我絕望了,不想再活下去,只覺得死了好,就想,不如在死之前讓他滿足了願望……當時我發現了他的動機,他要去殺人……後來我尋死了幾回也沒成功,再後來我知道自己懷孕了,就是你,每當我做出死的行動時,你就在腹中動,逼得我喪失死的勇氣。就想,那不是我一個人的生命,我不死,我要活,我要堅強地活下去!」

  「我被關在一個黑屋子裡,學校里養雞的房子,雞糞里一堆堆白色的小蟲子,到處是霉臭味。那一天,早晨剛見亮的時候,一個黑影躥出來,把兩個看守打倒綁起來,那個人背起我就走。

  他叫李來弟,是祥子哥哥的好朋友,他把我帶到省城裡,告訴我他要把我帶到黑龍江去插隊當知青,我把懷孕的事告訴他。李來弟是個很講江湖意氣的人,和我說絕不能做對不起哥們的事,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保護我的安全。

  和李來弟定好了在大橋上等他,可是他始終沒來,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年頭,他又是個很愛打抱不平的人,說不上會惹禍。後來,我一直在大橋上等他的時候,遇到了你的現在的父親歐陽。」

  「父親知道這些事嗎?」

  「不知道,到今天我也沒和任何人說過,不想說,我想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帶到墳墓里去,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讓一切重新開始。誰知道世界這么小,竟把已經逝去的歷史又重新翻了出來,而且又是這麼貼近,這麼殘酷。」

  沉默,似乎空氣都靜止了,死一般的寂靜,誰也不說話了,大家又回到現實中。

  依洋低下頭去,她心裡仍然很矛盾,過去的那一種愛已經變成了恥辱,但是她依然放不下他,他的影子始終在她的眼前晃動,然而,那個他,那個叫祥子的人,那個她心中的戀人,某種行動中的偶像,的的確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你還愛他嗎?」依洋突然問她母親。

  「誰?」陳青明白了女兒的意思,「那是媽媽的一個錯誤,一生中的錯誤,他比我小十歲,我的學生。你會了解他很固執,我是做了死的打算,才跨過那一步的,我很欣賞他,如果不是那個年代,他會很有成就。當初,我始終把他當成一個孩子,有意培養他。」

  「那麼如果現在讓您選擇,您會選擇誰?」依洋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母親。

  「當然是你現在的父親,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丈夫,一個非常成熟的男人,不是因為他拯救了我的後半生,我才這麼說,而是他的愛讓我也非常愛他。他從沒過問過我先前的事,他明知道我有一段非常慘痛而又不可言說的歷史。他愛我,他也從沒不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女兒,他的成就是他一生中修養造就的,在我的印象中,沒有第二個男人能比得上他。至於祥子,就是到現在我還是把他看作是一個孩子。」

  依洋低頭不語,回憶在南洋時的每一個片段,他何曾不是始終把她當成一個孩子啊,但是如果他不是自己的生身父親的話,她就一定會嫁給他。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絕對是不可能的了。不知為什麼,她的身心突然被敲擊一下,似乎很痛,逼她擔心,怕他受到傷害,他會承受得了這麼殘酷的現實嗎?他是很倔犟的一個人,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會瘋掉的!

  「媽,怎麼辦呢?我了解他,得不到我的消息他會發瘋,知道了事實真相他會無法承受。說不上哪一天他跑回來找我們,那事情會更糟糕!」

  陳青此時似乎鎮靜了許多,也許是背了多少年的包袱突然卸了下來,心裡邊得到了解脫,剩下的就是面對現實,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麼的,先讓你父親過去,然後我給他打電話,把真相告訴他。只能這樣,大家首先必須承認現實,只有勇敢的面對現實,才能夠徹底的解脫,我相信會好起來的。」

  母女倆正為此事犯合計,門外有人來了,一男一女,說是從槐花城來的。

  大概一定是為祥子和依洋的婚事來的吧?陳青猜著,大抵上已經知道了來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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