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09-14 14:49:21
作者: 彭友懷
祥子喝酒喝出了毛病,看到酒身體裡都起反應,再也喝不下去一滴酒了。
但他的大腦卻是清晰的,他坐立不安,無聊、煩惱、焦躁一齊向他襲來,他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寂寞,無所事事,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打發難熬的時間。
人怕出名豬怕壯,有錢的時候是不會被人輕易忘卻的,祥子的墮落,有一些人很感興趣,覺得非常幸運。是的,他有錢啊,錢太讓人眼饞,他願意揮霍不關別人的事,當然,走好走賴靠自己,沒膿包也招不來蒼蠅。不多久祥子就掉進大染缸里去了,才知道,原來生活的另一面卻是如此精彩。
他被簇擁著,像是做了皇帝,四下里聽到奉承的話,當然要分一杯羹,歐陽家族有得是錢!
被酒灌得迷糊的祥子,雖然不能喝酒了,但已經從以前的憨實,變成了一個傻傻的樣子。儘管他一向厭惡男人和女人做出的那些不正當的事,但讓酒給灌得傻糊糊,雖然還有一點清醒的腦子,能給自己少許的限制,但也開放了許多。磨得開被領去唱歌,到舞廳跳舞,打保齡球,去浴場游泳,共同給他解決內心中的鬱悶,哄弄著他玩兒,讓他快樂,分下去,大家得到的是嘎嘎響的票子。
到底有一個叫黑桃皇后的女人,長得漂亮,很會說話,笑得甜,她發現了自己的財源,下決心要占領傻祥子這塊領地,他有錢啊,花不盡的錢!
「還跟那群假正經的女人在一起混呢?珍珍是你老婆不成,一個爺們幹嘛用她管著,和那幫女人攪和在一起,你老大太掉鏈子!」黑桃皇后多精明,目的就是要掃清障礙。
「少在我面前胡說八道,否則你給我遠點扇著!」祥子眼睛瞪著黑桃皇后,她要再說別的,興許就挨揍。祥子沒糊塗到底,還知道誰遠誰近,誰對他是真好。
珍珍一伙人氣不平,她們怨恨那個黑桃皇后,看明白了就是她在裡面搞的鬼,聯合起來賣弄風情,否則老大不會走得這麼快,這麼遠!也生氣老大墮落到如此荒謬的程度,揮霍無度,和先前判若兩人,如果不儘快想辦法制止,時間的推進,說不上他會走到哪裡去!
大家畢竟是同夥,在一個戰壕里奮鬥,多年同甘苦共患難的好友,絕不能做事不管。
「老大不是那種人,都是他心裡不痛快,這個環境造成的,我們不能眼看著讓他墮落下去。」小婷婷非常氣憤地說。
「說的就是,要不然我去叫小平頭、大墨鏡,把那個風騷貨攆回國去,管他黑桃皇后綠桃皇后,不聽話扔印度洋里餵鯊魚。」珍珍說。
美美氣憤,埋怨祥子:「老大也是的,酒喝人肚子裡還喝狗肚子裡去了?說他腦袋一根筋一點不假,跟妓女鬼混在一起還會有他好果子吃?看著吧,如果不儘快拿出個辦法,用不了多久,錢揮霍掉不說,老大他就得臭名遠揚身敗名裂,這老大真是傻到了一定程度。」
「哎呀,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大家說怎麼辦吧。」珍珍心裡更焦急。
「收拾!統統給她們點厲害,包括那些給鼻子抓臉的東西。」美美也不管別人同不同意,說完話就已經自行走了出去,她要採取行動。
效果靈驗,也不覺得小平頭他們用的是什麼辦法,不久那個黑桃皇后就悄悄跑掉了,回國離開了南洋島,而且其餘的一些人也都收斂了許多。一時間又把祥子給曬起來了,走到哪哪沒人理睬,成了一條鍋包魚,乾巴了。
但是讓祥子鬧心的事還是有,黑桃皇后不久就給他來電話:「喂,我姥姥過生日,孝敬老人麼,給匯點錢來。」
祥子沒辦法,他仍然還很憨實,本來人家說得在理,就給匯去一千美金。可是不久又來電話,還是要錢。
「給不給錢吧,何去何從由你自己選擇,假若不然,我就把你的醜事宣揚到槐花城去,就說你跟我睡過覺,在這裡亂搞女人,反正我懷孕了,就說是你的,讓你連回國的臉面都沒有。」黑桃皇后擔心祥子不害怕,又補上一句:「告訴你啊,馬上給我匯錢,否則就把孩子生下來,送到你家鄉槐花城去,管他是誰的就說是你留的!」
祥子還沒墮落到亂跟女人去睡覺的地步,他還留一些臉面在自身上,那些他以為很醜陋的事,他一開始就反對,甚至是很厭煩的,根本沒想越過那一步。這一回可好,是真是假誰能說得清楚?他害怕了,害怕醜事傳回家鄉去,就又給黑桃皇后匯去錢,以為這樣能堵上別人的嘴。
可是不多久,那個人仍然來電話,還是要錢,這讓祥子非常惱火,差不多把溶化在血液中的酒精都驅散了。逼他有所清晰,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不可自拔的黑洞裡,被強迫地旋轉進去,越陷越深。
正當他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先前的一女孩堆里叫辣妹子的告訴他:「你呀你,你真是傻得夠可以的,那個黑桃皇后已經子宮切除了,她哪裡還有本事生孩子,嚇唬你呢,分明是敲竹槓!你這個大傻瓜!」
祥子豁然明白,心裡嘀咕,女人可真是夠恐怖的,可他還是沒有辦法,很多時候顧及臉面。看起來他並沒有學壞到底,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錢來糊上女人的嘴,但對這種恐嚇的手段,讓他厭惡透了。
實實在在是祥子的本性,改不了的,往往這種實惠也會被人同情,叫辣妹子的就對黑桃皇后很不滿,幹什麼?敲詐!一點規矩都不懂。
「刁女就得惡人轄,你就別管了,這個事有我來替你擺平,保她以後不再找你的麻煩。」
辣妹子只把事情告訴了小平頭一伙人,就有得是辦法讓黑桃皇后遭罪的,果真從此後她再沒來電話。
在多彩的世界裡,祥子還算嫩,路剛走個半熟,還沒深入進去,就連他自己也感到厭煩,女人也不是那麼好靠近的,天下哪來免費的午餐,陷入進去會吸乾你的血!
有小平頭一伙人在暗地裡操縱,很少還有女人再找麻煩,他又陷入極度孤獨和冷清中。
但是他沒事幹是很鬧心的,他想,也許,到賭場裡去可以開心吧?那裡有得是刺激!做什麼好人?這世上沒有好人,做好人難,做好人也是壞人,我就是個頭號的大壞蛋!去他媽的好人,我做不起!
他到賭場裡去了,當然是最受歡迎的一個,老大誰不知道,有錢!背後還靠著歐陽,大富豪,老大是歐陽的弟弟,大老闆眼裡錢不過是廢紙。
賭場裡一玩上才知道,賭錢好,賭錢比喝酒不傷胃,賭錢比和女人在一起少很多麻煩,沒那麼多悔恨。早知道開始就不如來賭錢,幹什麼污七八糟的事情,想起來就噁心。但是,賭錢,夠錢一嗆的!
祥子賭起錢來,自己包一個賭案台,服務員遞過一杯紅酒,他見了眼暈得差點吐。
「不,我看見酒就噁心,趕緊給我拿走!」他一著急喊出了中國話來。
賭錢真爽,桌上有飲料果盤高級點心,想要什麼,吃的喝的上好的香菸,只要一招手就到。外圈一大幫人助威,香的氣息,風流的舉動,迷人的笑臉兒,雖然也還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全都像老熟人似的,比自己玩還認真。
「打上門,上門!」
「押太,押太門呀,多押,多多的,狠狠的,把賭場給他贏黃!」捧場的叫好的好不熱鬧。
「怎麼樣?信我的沒錯吧,幹得痛快,出手大方,這才叫耍錢!快,分過來幾萬給我。」
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贏了錢,小手兒都伸出來分紅,真是賣呆不怕紙畫活多。但是仍然高興,都高興,刺激!雖然輸了錢沒人給分擔,但贏了錢除做莊的以外大家都樂。
祥子賭得臉紅脖子粗,也有不愉快的時候,有錢,有錢怎麼的?有錢輸了也不舒服,他的額頭上也冒出汗來。就在這時候,一個小丫頭,穿著超短裙,雪白的大腿,誰知道裡面穿沒穿內褲?噗嗤,這傢伙一屁股坐在祥子的大腿上,正趕上祥子此時輸得彆扭,憋一肚子氣。
「喂,你這是幹什麼?去去去!」
「老帽!」小丫頭也生氣,很不理解直翻白眼,她還沒見過這樣假正經的,氣憤地說:「本姑娘的屁股不是白坐的,給錢!」搶幾個幣子拿起來就走。
還有一個女孩,年齡可能也就在二十一二歲,長得不算漂亮,但也不醜。可能是新來的吧?祥子不認識,每當他賭錢的時候她就站在他身後,從不說一句話,贏錢時分給她從來不要,真是奇怪得很!大家捧場,也就是為了混幾個小錢,她為什麼不要呢?祥子很納悶。
終於玩到高潮時,這一天祥子把帶來的錢幾乎輸光了,只剩下一摞錢。他給她甩了過去,心想著玩也是輸了,還不如就送個人情給她,可能先前總是嫌少吧?他就這樣的心態,順手把錢扔了過去:「給你的,拿著吧。」但是,她仍然不要,只是輕聲而又特認真地說了一句話:「不要再賭了!」
這麼些天在賭場裡,他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陌生的話,讓他看見她的眼睛裡邊含著淚。這一句話給了他一個不小的震動,也許在她的目光深處,他看見了那裡邊隱藏著什麼。
南洋島上大大小小十六七個賭場,走了一圈賭到頭,他才發現輸掉了一個億南洋幣,這還得了,就是有台印鈔機,也供不上輸!再有錢的人也會上火。
錢輸了不少,珍珍對祥子已經進行限制,雖然是他自己的錢,但也不行!
也許是還有那個女孩的話起到一點點作用,祥子有一段時間沒出去賭,但耍錢是有癮的,和吸大煙差不多,很難戒掉,他對賭上足了癮,但是沒錢一點招沒有。他把自己憋在屋子裡,在電腦上玩上了,他把賭場裡的玩法都搬到虛擬世界中,他開始認真起來,也玩得滿臉淌汗,想著各種辦法和坐莊的莊家比試,大顯身手一睹勝負。
每天有一個人把飯菜給他端來,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裡,總能看見女性的溫柔。他從沒看這個人是誰,只是餓了就拿過來吃,眼睛裡卻盯著電腦,他已經在電腦里又上癮了,在虛擬的世界裡,不用輸錢又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場。
他終於把莊家給贏了,從八副撲克牌到十六副,他能一張不差的翻印在自己的記憶里。他把自己的贏法叫「守株待兔」。看準好牌來了必贏,儘管贏的機率很小,但畢竟會碰到少許有贏的時候,他感到很興奮。
他的餘光看見端過來的是饅頭,他把手伸過去拿,要放嘴裡咬時,才發現是一隻鬆軟的手。他的心思全在賭牌上,立刻反映到賭牌中,發現自己還有失誤的時候,這個錯誤的感應,給了他一個很大的提示。這時候他才把臉轉過來,看見的人不由得給他一個驚嚇。
「你?是你在天天給我送飯嗎?」那個人只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沒說話。
在賭場裡還有一個人給他的印象深刻,就是這位送飯的姑娘,她長得大個,大眼睛,身段也漂亮,不次於影視中的模特,年齡也就二十四五歲。他真為她可惜,這麼一個出眾的女子,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不過賭錢的時候,差不多每次都能看見她的眼睛瞪得發黑,幾乎掉在賭幣子上,似乎錢就是她的命,但在他覺得肚子餓的時候,她能夠及時的給他遞過來喜歡吃的東西,給他充飢。可是她要分紅錢是最積極的,每次她都必須要個尖兒,比給別人的要多,因為這個,他差不多都有點厭煩她。
「這些天你都沒到賭場裡去麼?」祥子嘴裡嚼著饅頭,漫不經心地問。
她笑了,點了點頭,說:「換個人,像你這樣玩法,有一百億也不夠輸,我還是佩服你的記憶。」
「哦,你覺得我能贏?」她又點了點頭:「不過把你的特長用在賭博上,真是太可惜了,我並不贊成。」
「哦,那麼你?」
她低下頭去喃喃地說,「唉,每個人都有她自己的無奈,就像你賭博,未必從心所願。」
「啊?」他有些詫異!話說到他心裡去了,他抬眼不解地望著眼前的女子。
他還想去賭一把,但珍珍已下了禁令,就連農場裡屬於他自己的錢和歐陽公司里所有的帳戶,他都沒有能力再提出錢來,大家都支持珍珍的意見,這次他連只想把輸掉的錢撈回來的願望也沒有了。
但是仍然限制不了他的自由,他照樣到賭場去,照樣受到賭場和賭客們的歡迎,此時他在賭場裡已經很有名氣,他玩得大,賭得豪爽,輸得痛快,只要贏便不記先前的輸,大家都能得到紅錢。可是沒過幾天,歡迎他的笑臉漸漸地少起來,都知道他被控制了金錢的來源,不過和其他的局混兒一樣,也是一個輸損了的賭徒,沒有人再重視他。能夠和他要好的,大概只剩那個不喜歡言語的女孩,還有那個長得如模特的女子。
原來那個沉默的女孩也是很有錢的,他知道她從來不賭,很能賺錢的。她請他去吃飯,到景區去遊玩,給他買上好的衣服穿,全能讓他看得出來,他只要不賭,她就高興,這讓他心裡很好笑,我自己的事,輸我自己的錢與你何干?這世界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賭場他還是要去的,他的心沒死,他的眼睛盯著莊家發牌,猜著每一把的輸贏機率,日久天長,到最後幾乎百分百。心裡有了把握,他開始不甘心,總是想著要贏回自己輸掉的錢,但是沒有本錢,也沒人給他小費。
他又看見了那個「模特」,只是向他微笑一下而已。他知道她是幹什麼的,很高雅的陪客女,專在賭場裡陪客,讓她陪伴的客人是有條件的,必須是大款,有風度的,而且人長得要帥,不符合她的條件,她不會理睬。
祥子心想:這世間的人真是怪透了,陪賭,陪人家喝酒,陪人家去跳舞,不就是為了賺倆小錢兒嗎,卻非得還要挑肥揀瘦,選擇自己的高興,既然要選擇這種方式賺錢,何不放開手腳呢?真是不可思議得很!
「戒賭了嗎?」那個「模特」走了過來,輕飄如雲風度翩翩,半開玩笑問。
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沒錢,天大的本事也是沒用的,我只是不服輸。」
「那你想怎樣,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嗎?」模特女不理解,認真問。
祥子苦笑,一語雙關說:「聰明的人往往都很傻,你以為賭場是幹什麼的?當一個賭徒總贏錢的時候,任何一個賭場都不會讓你玩的,因為制定玩法的人一定要堵住漏洞,所以假設我能在漏洞中獲利,很快洞口也會被封鎖,所以一定也會成為局外人。總而言之,賭,絕不會發財。」
「你是說,賭場永遠和那些碰運氣的人去玩,即使是贏也是暫時的是嗎?」
「是的,當玩法被人制定後,所有玩的人,就已經輸定了,這就是規則。」
模特女的目光中射出驚奇,然而很快就消失,臉上暴露出淡淡的苦色,非常傷感地說:「我的男朋友原來很有錢,但是很喜歡賭。我知道了才趕到這裡來,就是因為賭,他投印度洋了,死得很慘,發現時身體都變了模樣。」
祥子聽後,給自己一個震動,難怪她對自己這麼好,原來……就又聽見她說:「我憎恨賭博,也憎恨賭場,有時候就想,如果有誰能把賭場贏黃台才好。」
「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是有意在回答她,只是默默地說,甚至就是說給自己聽。
她沒有再說話,默默地從提兜里掏出一個存摺來,很爽快地遞給祥子。
「這是你那些日子賭博時分給我的紅錢,現在我把這些錢如數還給你,你也不是傻瓜,好自為之吧,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明天早上我在銀行門口等你。」
祥子倍感詫異,心裡想著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是給她的紅錢,就已經是她的了,錢是沒有姓之名誰的,在誰的腰包里就屬於誰的。
但是不論窮富,不管是哪來的錢,只要有錢可以賭就好。他又有錢了,女模特給的,雖然她說是自己給她分的紅錢,但給出去的就屬於人家的錢,不過又可以賭,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他差不多已經猜出那個女模特給他錢是什麼意思,是讓他去賭,也是為了讓他戒賭。
果然不出所料,他還沒有把所有的賭場都賭到頭,就已經沒有一家再讓他玩了。開始還好,進到裡邊得到的都是好言相勸,像貴賓一樣恭敬他,只要他不玩就可以。後來有幾家賭場用高薪聘請他去當經理,他哪裡會幹。再後來,所有的賭場都一個步調,不允許他入內了,那個地方叫「堪設」,沒有任何條件,就是不再算你玩了。
他一度又陷入極度的寂寞之中,他是一個不能閒下來的人,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到最大的賭場裡去當總經理,不用講價也會有可觀的收入,但是賭過博的人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中國人特喜歡賭,他知道自己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其實他早就已經厭煩了這個行當。
但加入到賭的行列里,他已經學得很是放蕩了,早已經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人。真是,好的習慣養成很不容易,壞習慣不用學就會,而且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他並沒有徹底的墮落,骨髓里、他的血液中,積累起來的喜好並非是這些,而是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東西。他渴望做到的那些東西,偶爾也能想起來,那才是他的興趣,他的愛好,只是沒臉面去面對。
對他好的人他心裡明白,他總想報答,報答什麼呢?就是偶爾讓他想起來悔過,想起來他渴望去做的事情。但是能夠給予的也只是錢,就說那個沉默不語的小丫頭,從來不要他的錢的那個女孩,就是讓他一點辦法沒有,不過如今他祥子窮得只剩下錢了,他已經贏回他輸掉的所有的錢……
無聊的時候,很能想起許多事情,況且他的年齡還不算老,身體健壯,如今又學得如此開放。就想起那個從不去賭,也從不要分紅錢的小丫頭。說到底,她不也是為了錢嗎?可以趁機給她一些,他想得很好,如今自己把輸的錢都贏回來了,賭場也不會再讓他進入,他決定去找她。
但是祥子到底還算沒常做過這些事情,仍然很手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領她到賓館裡去吃飯,事先編好了瞎話,就說訂好了房間,其實他沒別的意思,只是要給她些錢,就算是感謝她說的那些刺激他的話吧。飯桌上他就直截了當地掏出錢來推過去,一直推到她的眼前。
「給你的,就當是我們倆做過了那些事。」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連他自己聽了都彆扭。
她先是一愣,但很快恢復平靜:「你把我看作什麼人了?我雖然是幹這一行的,但是,不是和什麼人都可以上床!」她幾乎有些生氣。
遭到妓女的拒絕,這讓他很難理解:「怎麼,你理解錯了,再說,我也不是……我就那麼可怕嗎,可怕得連你都在厭煩我?」他顯得很尷尬。
「你並不可怕,但你的想法太可怕了,如果我對你的印象還不錯的話,我該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看著他,很不安的樣子,也用陌生的目光注視著她。
眼前的人突然的也讓他陌生起來,心裡說,怎麼?我現在已經糟糕到連妓女都厭煩了嗎!他不相信,站了起來,想靠近她和她解釋。
她也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他撲了個空。
「你?請你自重,我想你不該是這種人!好了我還有事,我該走了。」
祥子將她阻攔在門口,渴求似的問:「告訴我好嗎,你,你到底為什麼?」
她仰起頭,不願意透露內情地說:「依洋你該熟悉吧,是她,她是我的恩人,是她告訴我……」話沒說完,她撥開祥子,頭也沒回走掉了。
他站在那裡呆若木雞,他又一次被誤解,他這個人很容易被人誤解的,他根本就沒有對她怎樣的意思,可是他長一身被人誤解的肉。他遺憾地搖著頭,女人,無法了解她的內心。女人,時常把男人看作都是很壞的。不過他很快想到依洋,難道是她有意……唉!何必想得這麼好。
即使是要白給人家錢也做不到,祥子一忽覺得自己太無能,其實他已經對自己很不滿,開始有所悔過了,不過是表面上還沒轉過彎來,別人還沒有發覺。
沒有事情做,喝酒刺激神經肚子裡卻反對,從此對酒無緣了,賭博又被賭場堪設,不讓進門了,就是要把錢白給出去,也沒有人喜歡,沒人稀罕你的臭錢!
他雙手捧著腦袋躺在床上望天,這些日子,連一向崇拜他的珍珍和美美,也不常到他這裡來了,有什麼事也不再找他商量,他已經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東西。恐怕是所有的人都害怕他那雙神經質的眼睛?
他在懷疑自己是一個廢物,好事情做不了,一定要學壞原來也這麼難。不知道躺了多長時間,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又有人送過飯來,原來還是她,那個「模特」,她還來做什麼?該給她的錢已經加倍給了,替她的男友也報了一賭之仇,雖然沒把賭場贏黃台,但「堪設」就足已經證明賭場的軟弱。
他偷偷地瞅了「模特」一眼,心裡立刻給自己一個耳光,暗罵:又在胡來!那個沉默不語,長得不算好看的小丫頭都要距他五步之外,模特就更要加大小心,唉!真是時代變化了,不管什麼人都講究起來,自己掙得不光彩的錢,還要裝出冠冕堂皇的模樣,就一定能讓人看出假來。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直言不諱,誰知道女人心裡都在想什麼?一句話說不好,恐怕是以後連影子也都沒有了,沒有人會關心你吃沒吃飯。
他小心翼翼連看她一眼都不敢,很怕把人家給轟跑了,但是他這種笨拙更會很容易被人發現,或者是被誤解,猜出他心裡想的全是些骯髒的東西。
「喂,你應該振作起來,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
他瞅著她,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繼續聽她說:「當妓女容易吧,其實也不,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當得了妓女的。還是回到屬於你自己的軌道上去吧,每一個人最應該發現的就是自己適合做什麼。」她好像是在勸解自己,也根本就是在說給他聽。
祥子聽得半懂,大概在勸導他去做那些自己應該做的事吧?噢?這「模特」說話還挺有哲理,她是在開導我還是在開導她自己呢?唉!女人……
他覺得什麼都好了解,惟有人的內心是琢磨不定的,只要不表現出來誰也別想知道,比賭博還難,因為無跡可尋,而且隨時可以改變。他又瞅她一眼,迎來的只是微微的一笑,他還是拿不定她在想什麼?
她已經搬一個凳子坐到他的身邊,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腿上,眼睛望著他,可能要說什麼,讓他感覺到一種溫熱,但是他立刻站起來,突然地抽身躲開,莫名其妙的舉動很反常,反倒把模特嚇了一跳。
夜深了她還沒有走的意思,讓他發現了像是賭牌里出現的漏洞,她大概可能吧……有那個意思,但是這回是他根本沒準備接招,即使就是賭局裡的漏洞,他也不想去贏。這些日子他已經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厭倦,也許就是因為一些細小的事情給他的反思,而就來自女人身上吧,也不一定,多種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沒有理由能睡著覺,也許在現實生活的感悟中,他又一次獲得解放,心情放鬆了許多?他睡了,夢見自己在扛山,把他的身體鍛鍊得很疲憊。
早上,他起來得很晚,徹底清醒時,他發現有些不對,似乎事實上有所改變。
早餐放在床頭柜上,屋子裡靜靜的,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先前完全不是這樣,一定會有人送進來早餐,弄出一些輕微的響動,會有人催他到電腦里去查看一些東西。今天一切都改變了,剩下的只是寧靜。
他終於在床邊發現一張字條:「你記得西亞的名字嗎,就是你的嫂子,是她讓我來關照你,大家都該是清醒的時候。我走了,每個人都應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找到真正的自我,不要記得我是誰,多多保重!」
沒有悲傷,也沒有苦悶,他只是呆呆地坐著,回憶起她這些天的勞苦和用心,大抵上都是為了開導他去做的各樣的努力。人世間也不全都是為錢的,每個人都有她善良的一面,即使是很壞的人也是吧?他猜想著,聯想到陳青,原來是她在有意安排,用以遠程遙控的方式……
窗外,成群的海鷗在飛翔,發出咕咕的叫聲,太陽從大海的盡頭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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