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家鄉的大青山已經映入眼帘，印象中開汽車也得轉大半天，在飛機上看不過是一個綠色的土堆兒帶個小尾巴。方格子模樣的土地，清晰的淡綠色。天河也看見了，像一條彎曲的蛇，西大荒甸子如同手指蓋兒大小。

  由於飛機飛得還高，看不清楚房屋和樹木，只是呈現出各種各樣的綠的顏色。

  轉眼看得清楚了，山川大海，海港碼頭，林立的樓房，連飛機跑道也看得清楚。

  突然，機艙里出現輕微的震動，就聽見「咯噔咯噔」的聲響，可能是飛機輪胎支架伸出的響聲？

  當飛機距離地面很近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升起，重新在空中盤旋，這次飛得很低，能看清地面上的一切。正符合祥子的心意，盤旋著的飛機，好像有意展示槐花城地貌，在上空盤旋著，此時機艙里的乘客並沒關心別的，沒有人料到會發生什麼事，下面的景色迷人，都從窗口向下望。

  槐花城真美，老寨子仍然被古樹遮掩著，隱約看見隱蔽在古樹裡面的紅牆古廟，很能給人一種神秘感。

  祥子關心的是土地，他的心思一直在土地上。居高臨下，他清數著每一個地塊，但是飛機很快又飛回到機場上空，祥子很遺憾沒看到下面的全部。

  播音室里傳出系好安全帶的提示，仍然能聽到「咯噔咯噔」的聲響。但是飛機沒有著陸又突然提升，在空中盤旋起來，祥子慶幸機會又來了，又一次數他的地塊，心裡謀劃著名，做著他的產業化農業的夢。

  當飛機第三次盤旋的時候，不少人就有些緊張，能看見一雙雙疑惑的眼睛。飛機第四次升向天空，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此時祥子還在另一個世界裡，仍然在做著他的美夢，真是一個傻透頂了的祥子。

  播音室里傳出：「本機出現小故障，請大家不要緊張。」傻祥子愣沒聽見。

  飛機第五次已經飛向大海，空姐在前邊做著穿救生衣的示範動作，祥子仰著腦袋還在思索他的宏偉計劃，緊張情緒已經蔓延，他卻什麼也不知道。

  依洋一隻胳膊摟著祥子的脖子，另一隻手伸過來捏住他的手，這邊陳青的手也伸過來，搭在祥子的肩膀上，才讓他感覺到有壓力，突然一愣。

  「嫂子，幹什麼你？」

  話出口以後，他才醒過神來，才知道情況不對，有大事情要發生了，他看見一張張驚恐的臉。就聽見陳青說：「飛機出故障了！我們……」

  飛機在海面上盤旋，時而能聽見「咯噔咯噔」的聲音，這聲音震撼，敲擊著每個人的心，讓人更加驚恐，緊張的氣氛加劇著，有哭聲從後面傳來。

  依洋的臉色刷白，閉上眼睛，雙手緊緊摟住祥子的脖子。祥子站起來，把依洋按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給她系好安全帶，安慰說：「不要怕，我們會活下來的，因為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害怕不如想辦法。」

  前邊，空姐們仍然做著穿救生衣的示範，電視裡播放著緊急出艙錄像。

  生命當感覺出要死的時候，才知道如此珍貴，才知道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才會懂得生命的存在的價值，生死關頭，最渴望的是活下去。

  飛機仍在海面上空盤旋著，「咯噔咯噔」的聲響還在繼續，生命焦慮在生與死之間的蹂躪中，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精神上的折磨是最痛苦的。

  祥子走出座位。

  陳青：「你，你要幹什麼？」

  祥子：「我去看看，問個究竟，很快的，馬上回來。」祥子向前方走去。

  空姐開始向大家要去每一個人的身份證件，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此時的驚恐，連哭叫的聲音也沒有了，顯露出來的幾乎就是絕望。

  不一會兒，祥子回來了，身上換了一套航空服裝。陳青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祥子：「飛機輪胎支架卡住，兩名工作人員排除故障時都受傷返回，力氣不夠用。」

  陳青：「你想下去？」

  祥子：「是。」

  陳青：「你，你行嗎？」

  祥子：「行，小時候我在山澗中走過鋼絲，高空行走我有經驗。試一試，我們一定要活著回去。」

  陳青囑咐：「一定要小心，不許蠻幹。」

  祥子答道：「知道，機上人說了，不到萬不得已，地面上不會下令讓人出艙。」

  陳青緊緊擁抱祥子，在他的臉上深深親吻，鎮定地說：「去吧，你行！」

  祥子向前方走去，又回過頭說：「記住，不管你們哪一個活下來，都一定要完成我們回來的目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難耐的煎熬。

  突然，又聽見「咯噔咯噔」的聲響，比先前好像多了一次響聲，這響動讓人們在空姐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希望。祥子從機艙前走回來，臉上帶著喜悅……

  飛機飛離了海面，很快看見了跑道。降落，再降……咕咚一聲著地，震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怪叫聲，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向後邊倒去，機身箭一般向前俯衝，濃煙滾滾，機艙里的人大都閉上了眼睛。

  幸運的航行，有驚無險，當飛機的前輪滑到草地邊的時候停下來，安全著落。

  走出機艙，大家擁抱在一起，依洋才哭出聲來，不是嚇的，而是激動的流淚，此時才徹底地感悟到那句話的含義——啊，活著真好！

  走出機場，上萬人在廣場守候，人們目睹著飛機在空中盤旋，一次又一次返向大海，眼睜睜看著一場空難可能的到來。

  在人們的歡騰聲中，依洋撲在進金成懷裡，也許是真正的害怕才剛剛開始，她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