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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尾聲

2024-09-14 14:50:14 作者: 彭友懷
  一

  時隔一年正夏。

  家裡邊的酷熱不亞於南洋,天河排灌站,大堤上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離開家這麼些年,槐花城變化太大了,有許多地方讓祥子辨認不出來。

  不過,農業這方面變化不算太大,有些地方幾乎還是祥子臨走前的老樣子,天河排灌站設施老舊,仍然是祥子在家時主張修建的。改革開放經濟騰飛,各方面發展得太快,農業這塊領地就顯得落伍。

  據預報今年雨水大,不小於一九六零年。提起這個年頭,大家都知道,那是全國性自然災害。

  天河大堤尤其是排灌站這塊,是個隱患,這裡的人永遠不會忘記六零年那場大洪水。

  ……

  祥子一到家,就主張修建水庫,在老排灌站下方築起一道鋼筋水泥攔河大閘壩,工程必須在汛期到來之前完成,氣象以及其他部門預計今年的水災,要比一九六零年還要嚴重。

  時間不等人,國家水利撥款還沒到位,祥子一回到家,就慷慨解囊,出資修建攔河大壩。他吃過洪水的苦頭,回家來的目的就是發展農業,眼下情況緊急,天河大堤的修固,閘壩按期完成,關係到整個槐花城生命財產安全。

  槐花城大堤,七十里延長線幾乎處處有人,有車川流不息,拉石頭,修護坡,加固堤壩。老排灌站這塊,新築起的水泥大壩上,一排六個大閘門,已看出了模樣,站在上面,看著下面施工的人們小得像螞蟻。人們緊張地忙活著,好幾台打樁機,時時能聽到氣錘砰砰的聲響,今非昔比,槐花城人有錢,說幹什麼就干,有種霸氣。

  祥子出錢,一回來就開始大顯身手。他熟知槐花城農業這一方面,大抵上還有靠天吃飯的跡象,農田十年九旱,雨水勤的年頭,還要遭受到澇災。

  人們不難發現,這個憨大頭祥子,又開始干傻事了,出國幾年回來發了大財,據說有得是錢。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在股票市場歪打正著賺來的,真是有福不用忙,無福跑斷腸,人的財富許多時候來自無意中,那一定是不停嘗試的結果。

  起初剛回來的時候,祥子感到很生疏,政府大樓會議廳里,除了自己的兒子,大都是些生面孔,沒幾個人他認識,與會者幾乎都是年輕人,讓祥子感到從沒有過的陌生。他這才突然發現,自己確實已經老了,過了他幹事業的那個年代,儘管他有實力,他的產業化農業的大膽設想激勵著在座的每一個人,但是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承擔起這個重任,他畢竟不再是年輕的時候。他比以前慎重多了,有一段時間沒急於動手,他在尋找著切實可行的辦法。

  自從那天開完會,他的心情就很沉重。風風雨雨這麼些年,回想起來讓他值得驕傲的事也沒少做,但總結起來,最終都是失敗,至少不算成功,半途而廢是對自己最恰當的結論,況且如今已過了風華正茂的年齡,對此他十分擔心。

  他並不是灰心了,不想幹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多少年埋藏在心底的願望,曾經幾次大膽嘗試,雖然沒見到好的結果,但他沒認為是失敗,只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沒做到位。可能還是能力有限吧,缺乏各個方面的人才,缺乏一個系統的團體結構,但是無論如何這次是不允許失敗的。

  雖然此時祥子有錢,政策允許,得到各方面支持,是個大好的時機,不過此次回國,他似乎老練了許多,也許是年齡的關係,經見得越多,經驗越豐富,膽子反而越小了,實質上是過去的挫折反思給他足夠的教訓,迫使他深思熟慮。

  清風拂面,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蕩漾,西大甸子裡的蘆草發出沙沙的聲響,放眼望去,亮閃閃,金燦燦,天地之間一片銀白碧綠。

  突出到水面中的涼亭子裡,幾個過去的老友聚在一起,論年齡都比祥子大幾歲。自從回國後,除在堤壩工程那邊奔忙外,祥子幾乎時常和過去的好友、老同學聚在一起,大家聊天或者共同探討一些事情。

  做了顧問的酒業集團總瓢把子程野,此時已經拄起拐棍;姜黎麗,如今白頭髮網個鬏,臉上堆起了褶皺,全沒了當年的風采,不過她身體還好,還能陪伴著老伴,給以各方面關照。王碩和汪華也都見老了,鬢髮斑白,不過精神狀態還可以。賈中貴由於當官時在錢上犯了些錯誤,得了腦血栓,左手捏成七,右手勾成六,走路一條腿劃圈,老伴王芳遠不及想當年那麼漂亮,住了幾年監獄全沒了先前的模樣。霍大肚子沒什麼大病,但哪都有病,尤其是太胖,三百來斤,走路費勁,坐輪椅上老伴推著。林大賀還算可以,沒怎麼見老,原來他的皮膚就黑,如今也黑出了褶子,滿臉皺紋堆,在槐花城當了八年書記,如今自己只是把一把關,馬上就要退休了。

  現實和想像大不一樣,回到家來,首先讓祥子難以接受的就是過去的好友、老同學,已經都變了模樣,大大壓縮了他那顆還在年輕的心。事實告訴他,很快的他也會走到這一步,不過和他們比起來,他小几歲,沒見太老,精力充沛,身體強壯,還是很幸運的一個。

  賈中貴血栓病不算太嚴重,但也不算輕,說話淌著口水,顯得吃力,但他還是要說。

  「祥子,不管怎麼說,進金成,也是我的親生兒子,論起來我們倆是親家了,你,不會記恨我吧,過去……」

  王芳掏出手絹給他擦流出來的口水,嗔怪地說:「別提過去好不好,一提到過去我就鬧心。祥子不是那種人!」王芳還是那樣嘴不饒人。

  「聽說你,又要幹什麼產業化農業是吧?」賈中貴顯得有些急躁問。

  「怎麼叫又要干,事實上早已經幹上了。」王碩向賈中貴大聲回話。

  沒等祥子吱聲,程野接了過去話說:「我贊成,人沒有事干很快就會老掉的。我說老賈,沒事別總在家裡呆著,出去遛遛彎,身體可是本錢。你看人祥子,出去轉一圈跑到國外去,就只曬黑了一點,還是不減當年,回來就張羅幹事業。」

  「得了吧,過景了,心是一朵花身是豆腐渣。」霍大肚子胖得說話都有些費勁。

  祥子依然沒有吱聲,他瞟一眼林大賀,此人在祥子心中還是有分量的,想聽聽他的態度。

  「瞅我做什麼,想當年在農業上我可給你賠了一大塊,後來你自己干,幾乎把老本都賠光了,不過,那是各種原因造成的。眼下,我看倒是個方向,至於年齡麼,中央幹部還有比我們年齡大的,照樣老當益壯。」

  賈中貴一旁聽著,他先前那種貪心勁早不見了蹤影。「我說老林,我們倆,爭了一輩子,我可在金錢上摔了不少跟頭,我就不明白,人到底為了什麼?這一生,爭強啊鬥勝,哪個不知道,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依我看吶,罷罷罷,乾柴細米不漏的房屋,夠吃夠喝就算了,我看得透透的。錢呢,最是能生出禍根的東西,沒了不行,多了啥用處沒有。」


  正要繼續爭論下去,亭子外走進來兩個人,似乎有一種魔力驅動著每個人的神經,在座的人頓時都站了起來。連胖胖的霍大肚子也不例外,全不在乎自己的肥胖,很迅速地正身挺立,他老伴去扶他都沒用。

  此時徐老大跟隨在陳青後面走進亭子,一下子大家幾乎都忘掉了自己的老,仍然還是像做學生時那樣,突然都規矩起來,給老師敬禮。

  陳青雖然比他們大了幾歲,但全看不出她的老來,仍然是那麼有精神,那麼風度翩翩,那麼有氣質,那麼很有感召力,那麼神采照人。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看最可怕的是那一顆心早早的衰老掉。」

  學生們都低下頭去,陳青接著說:「老師的過去,大家都清楚,我自己經歷過,當生命認為自己沒有希望的時候,絕望的時候,是很可怕的,會墮落,會產生偏激的行為,所以人活著總要有點精神。」

  徐老大搬過凳子給老師坐,陳青還是不減當年那樣爽快,似乎她永遠不會老掉。

  「都坐下,都坐。今天就討論一下,我們這些芳年過景的人該做些什麼。」

  陳青的出現,似乎喚醒了她的學生們的那顆逐漸衰老下去的心,不敢再說自己的老,很快場面熱鬧起來,幾個人仿佛又回到自己年輕的時代。

  尤其是霍大肚子,又重返他那笑嘻嘻的模樣,竟然能自己站起來走動。

  「老師,您看我這身肉,吃完了就想睡,胖成廢人了,還能幹什麼。」

  「怎麼,你就要這樣荒度殘年了?人還沒有老掉,精神就先崩潰了?很危險的!」陳青停頓一下接著說:「我問你霍達,你藏起來那麼些錢幹什麼?聽說你把錢存銀行里都不放心,幹嘛?要修地下宮殿不成?」

  「唉!哪是,你們也許不知道,都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炒股票,想錢想蒙了,我不藏點錢行嗎,還得活著。」

  「所以你想的是更好的活著,還有活著的目的,就不可能會停下來……」

  從霍大肚子這引起話頭,不久大家分別插嘴議論起來。祥子沉默不語,靜靜地聽著,當然自有他的目的,此時正要接上話,述說出自己的想法,依洋忽然走了進來,她的神色有些緊張,祥子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依洋急切地說:「南洋打來電話,說爸爸病了,已經飛回馬來西亞。」

  陳青的臉色立刻變得刷白,眼前浮現出一個那個扯去了商標的小藥瓶,她很久前就有預感,猜想歐陽早就有病,總在瞞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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