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擔心是因為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徐家老頭老太太，雖然九十多歲了，但老得還沒算糊塗，兒子從國外回家來當然高興，可總是放心不下。

  「陳老師是個好人誰都清楚，可他畢竟和咱們祥子生了女兒，聽說在南洋她張羅著給孩子娶婭妹，不知道為什麼那婭妹卻出家做了尼姑，不回來了。這一次她們回來後，孩子大人攪和在一起，吃著住著像一家人似的，好說不好聽的，我擔心以後會弄出笑話來，對誰臉上也無光。」

  「老太婆，你瞎操哪路子心，沒和你講明白嗎，那陳青是咱祥子的親嫂子。」

  「別聽他們胡編瞎話，哪有那麼巧的事，天涯海角的哪來的親哥哥！」

  「老太婆，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人家都合血了，醫院裡叫什麼來著，驗血型，這叫科學，人家就是親兄弟你懂不懂。話又說回來，我們祥子是那種混蛋的人嗎，陳青是祥子的親嫂子！再說，你知道幾個問題？人家婭妹出家，是因為原來的丈夫就是不和她離婚，不跟她去辦離婚手續，她婭妹有什麼辦法？跟了祥子會犯重婚罪的！再者說，人家陳老師都沒介意，你卻跟著無事生非，真是越老越糊塗。」

  「我不跟你犟，過去都叫你徐老蔫，我看你現在成徐老歡了，就能抬槓！」

  「不是抬槓，你個婦道人家，就想那些雞毛蒜皮沒用的事，我倒是擔心，孩子又在搞什麼股份農業，什麼產業化，那叫大地主，槐花城最大的地主，說不上哪天又要挨斗，這才是個關鍵，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老頭老太太歲數大了，想起來就抬槓，事實上是擔心祥子再虧賠進去，哪裡受得了折騰。

  果然讓老人擔心的事真的出現了，徐老蔫聽說點荒信，特意跑了好遠的路去看。一點不假，就在先前叫「白宮」的那地方斜對個，過去祥子做公司的老地方，金紅的大字又立到大樓頂上去了，耀眼奪目：槐花城農業產業化集團公司。哇，名頭不小！徐老蔫看傻了眼。

  老頭擔心，才親自跑來看，果然不假！難怪街頭上人議論，說祥子他又把土地都集中管理起來，買了兩千台插秧機，三千台施肥器，四千台收割機，我的天媽！從耕種到收割一直到儲藏出售，全不用老百姓去管，還把每畝地六百元錢純利潤，事先就分給農民，哪來這坐炕頭掉餡餅的好事情，還叫做什麼來著？對，「城鄉一體化」。職工啊，保障啊等等！這祥子，還不吃過去的教訓，又干起挨累不討好的買賣！徐老蔫老臉沉悶，抬頭紋都皺一塊去了。

  ……

  得知歐陽有病，陳青很擔心，她清楚記得，有一段時間了，歐陽總吃藥，把藥瓶上的商標還扯掉，問他時卻總說是營養藥。真是怪透了。是藥三分毒，好好的人哪有總吃藥的道理？可他歐陽卻說這叫新潮，現在正常的人都吃些營養藥，看來他是說瞎話，自找風趣，他就是這麼個樂觀派，用笑面對，掩蓋事實。陳青越想越有些不對頭，很多跡象在腦海里出現，很可怕，她馬上吩咐祥子：「快去給我買機票，我要立刻去馬來西亞。」

  祥子心想，哥哥一定是病重，不然，按他的性格，怎會回馬來西亞？便向陳青說：「我也要去看看，他這個人一般小病是不在乎的。」祥子態度堅決。

  「你也去，家裡的事不管了？馬上就要成立農業發展研究院，我們都不在家怎麼行？」

  「什麼事比生命還重要，一切事情都往後拖一拖嘛，回來時抓緊點。」

  祥子堅決要去，正爭持不下時刻，電話鈴響，是歐陽打來的，祥子趕緊接。

  「什麼，沒事？沒事你回馬來西亞做什麼……哦，呵，原來是這樣，是真的嗎，你可不要騙我！」祥子還要說什麼，陳青接過電話。

  「歐陽，你搞什麼把戲，告訴你，生命比什麼都重要，你真要有什麼病，即使是癌症也不要瞞著，現在醫學技術發達，我們可以到世界上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治療。」

  歐陽在電話里解釋，說他身體沒有大問題，電話里不時傳出歐陽爽朗的笑聲，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

  「那我問你，藥瓶上的商標為什麼扯下去？噢，原來是過去用過的藥瓶。老東西你還想生孩子呢，告訴你，過景了，吃多少藥也不能生育了！你都摳門到極點，世界上有名的大富豪，連個藥瓶兒都捨不得換一個，告訴你啊，想開點別太愧對自己，有多錢也買不來一個好身體。」

  撂下電話，陳青仍然不放心，她太了解歐陽，這個人向來樂觀派，從不把自己的煩惱與痛苦表現出來。不行，一定要去看看，他沒有什麼大病更好，大家也就都放心，也許他就是在隱瞞真相，只是給大家一個安慰。

  「祥子，馬上給我訂機票，越快越好，我要到馬來西亞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