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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戰長沙

2024-09-14 15:15:46 作者: 肖涌
  回到平江,近期發生的一件事強烈刺激了彭以軒。

  「以軒,你知道嗎,你去陝西這段時間,楊森在蔣介石的授意下,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平江慘案,殘忍殺害了新四軍駐平江嘉義通訊處的六名幹部,還縱容部屬將平江的紅軍家屬和其他革命分子近千人殺害。」高占寬講述時充滿悲憤。

  「我在報上看到了,在小鬼子肆意踐踏蹂躪中國,全國人民積極參加抗戰的關鍵時刻,蔣介石竟然不顧抗戰大局和民族大義,舉起了屠刀,楊森為他充當了屠殺共產黨人的馬前卒、劊子手,這是一種倒行逆施的行為。」

  「以軒,最近在國民黨五中全會上,他們明確提出了『溶共、防共、限共』的方針。近期接連發生的博山慘案、深縣慘案、平江慘案、鄂東慘案、確山慘案,都是他們實施的一連串反共摩擦活動。」

  「他們越是這樣做,我更要跟著共產黨走。」

  聽到彭以軒這話,高占寬告訴彭以軒,「以軒,你的入黨申請組織上已經批准。今天晚上,將為你舉行入黨宣誓儀式。」

  當天晚上,在一間農家小屋裡,土牆上掛著鮮艷的中國共產黨黨旗,彭以軒在高占寬的引導下,舉行了入黨宣誓。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持執行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共產主義奮鬥到底。」

  宣誓完成後,高占寬握著彭以軒的手,「以軒同志,從現在起,你就是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了。」

  「謝謝!如果馬先生也在這裡,該多好呀!」彭以軒動情地說。

  「雲飛同志不但是我黨的一個好幹部,也是我們的好兄長。」高占寬也感嘆地說道。

  「馬先生的血不會白流的,小鬼子欠下的血債總有一天要償還。」彭以軒說。

  「以軒,你對平江慘案怎麼看?」

  「楊森他們實在太卑鄙了,這是一種無恥透頂的流氓行為。」

  高占寬對彭以軒說:「中央對如何處理平江慘案已有明確的態度。黨組織讓我轉告你,保持冷靜,一切以抗日大局為重。」

  「占寬,你放心,我會按黨組織的要求辦。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考慮到正值抗戰的關鍵時期,我現在已是組織的一員,我真想離開20軍投奔八路。」

  高占寬也用力握著彭以軒的手說:「以軒同志,黨組織還讓我告訴你,全力抗日,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高占寬還告訴彭以軒,有什麼事需要與黨組織溝通,可以找他,如果他不在,也可以找尚品。

  彭以軒這才知道,原來尚品也是中共黨員,在20軍也有黨的組織,有不少像高占寬、尚品這樣的中共黨員在開展黨的活動,為黨工作。彭以軒覺得自己從此以後不再孤單了,他也是有組織的人了,在這個組織里,還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

  讓彭以軒稍覺安慰的是,高占寬告訴他,那個叛變革命,導致馬雲飛被捕犧牲的叛徒,已被中共瀋陽地下黨鋤尖隊處決。

  其實,這段時間還有一件事讓彭以軒無比糾結和苦悶。

  就是歐陽北臨死之前告訴他歐陽雪還活著的消息。

  雪妹還活著,一直在等著他,而他已經結婚成家,有了妍妹,有了滎娃。彭以軒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給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以這樣的方式懲罰他。商妍如此愛他,這些年他倆相濡以沫,心心相印,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他不可能丟下商妍和滎娃,他們已經是不可分離的一個家庭。歐陽雪,那個為了他家破人亡,為了他淪落他鄉,為了他投江自盡的雪妹,如今竟然還活著,還在閬縣等著他,怎不讓他左右為難,心如刀絞。

  這段時間,彭以軒時常回憶起他和歐陽雪過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切恍如昨天才發生一般。但是事已至此,一切已不可能改變。彭以軒只是在想,自己無論如何應該去閬縣一趟,去看看雪妹,向她講明這些年發生的一切,勸她找個好人成個家,否則的話,他會一輩子不得安寧。

  這樣的事他無法對他人講,他只能把痛苦埋在心裡,獨自承擔。

  讓彭以軒始料未及的是,第一次長沙保衛戰,也稱第一次湘北戰役已經拉開序幕,等待他的是一場接一場殘酷的考驗。

  1939年9月,日軍進犯長沙,中國軍隊與侵華日軍在以長沙為中心的第9戰區進行了大規模的激烈攻防戰,第一次長沙會戰開始了。

  1939年5月11日至6月上旬,日本關東軍在遠東地區發生的諾門罕戰役中被蘇聯紅軍擊敗,元氣大傷。為了在中國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重新提升日軍的士氣,進一步打擊中國軍隊的抗日意志,日軍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決定集中十萬餘人,由贛北、鄂南、湘北分別進犯長沙,企圖以最短的時間將中國第9戰區主力殲滅。

  9月22日,日軍第33師團向鄂南通城東南地區進犯,先後攻陷高沖、鯉魚港、麥市等地。國軍第20軍軍長楊漢域率領133師、134師在修水至通城一帶與日寇激戰。

  彭以軒的特勤大隊奉命配合133師的行動。

  彭以軒已記不清阻擊了日軍多少次進攻。日軍每一次的進攻都很瘋狂,天上有三菱93式轟炸機的轟炸和零式戰鬥機的瘋狂掃射,地上有92式步兵炮和94式山炮的傾瀉,然後是坦克和裝甲車掩護下的輪番進攻,日軍甚至將燃燒彈、毒氣彈也用上了。中日軍隊為爭奪每一塊陣地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拼殺,每一輪的進攻和守衛都會遺屍遍野,槍械滿地,陣地上的每一塊土地被反覆地轟炸和燒灼。戰場上中日軍人的屍體越來越多,不時有血腥味和屍臭味飄過來,讓人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


  彭以軒有好幾天沒有洗臉了,耳朵里夾帶著充滿火藥味的塵土。他實在太疲倦了,真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沒有人打攪,自由自在。彭以軒知道,在眼下,這樣的願望實在有些奢侈,也根本無法辦到,除非你已經倒在陣地上再也醒不過來,否則你會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在下午日軍發起的進攻中,彭以軒清晰記得當時他槍口下有一個鬼子少佐被擊斃,他還能想起射出的子彈正好打在鬼子少佐的額頭中間,一槍斃命。彭以軒相信他沒有給鬼子少佐太多的痛苦,也許鬼子少佐此刻睡得正好,永遠不會有任何的干擾。想到這裡,彭以軒竟然有點羨慕這個倒霉的傢伙了。

  彭以軒猛然想起那個鬼子少佐倒下去的時候,他身上似乎有一個挎包,這是和其他鬼子明顯不同的一個特徵。彭以軒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鬼子少佐挎包里難道有什麼秘密?否則為什麼鬼子少佐被擊斃後,怎麼會有十幾個小鬼子不顧死活搶奪他的屍體?

  那些搶奪鬼子少佐屍體的小鬼子都先後倒在了特勤大隊神槍手的槍口下。

  事情的確有些蹊蹺,也有些讓人費解,鬼子少佐為什麼會背著一個挎包,挎包里難道有什麼秘密?為什麼鬼子少佐被擊斃後,十幾個小鬼子不顧死活搶奪他的屍體?想到這裡,彭以軒心中豁然一亮。

  「秦國民。」

  「到。」秦國民從彭以軒側面鑽了出來。

  「你馬上帶人去前面陣地,仔細搜查下午打死的那個鬼子少佐,一定要拿到他背的那個挎包。」

  「是。」

  今夜無戰事,中日兩軍的陣地上保持著一種難得的寧靜,只有一牙彎月掛在天空上,月色如銀,照射著斑斑駁駁的前沿陣地。

  秦國民帶著兩個特勤大隊的戰士,匍匐前行,悄悄爬到橫七豎八躺著中日兩軍官兵屍體的陣地上,借著微弱的月光,秦國民發現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有幾個小鬼子正趴在堆滿屍體的陣地上搜尋著什麼。

  「難道小鬼子也在找鬼子少佐的屍體?」秦國民突然明白了,鬼子少佐的身上肯定藏著重大的秘密。

  秦國民用手勢同跟隨他的兩個士兵比劃了一下,然後,他們三人各自掏出一顆手榴彈向那幾個小鬼子扔了過去。三聲巨響之後,幾個小鬼子全部報銷了。聽到爆炸聲,日方響起了一陣槍聲,隨後陣地上重新恢復了平靜。

  秦國民讓兩個戰士負責掩護,他繼續搜尋著鬼子少佐的屍體。他在眾多的屍體中找了很久,最終通過依稀可見的月光發現了那個鬼子少佐的屍體,找到了彭大隊長說的那個挎包,他用刀割斷挎包帶,在鬼子少佐身上仔細搜了一遍,然後拿著挎包和兩個戰士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陣地。

  當彭以軒打開秦國民帶回來的挎包,發現裡面有日軍第33師團的作戰任務和標圖,以及其他一些非常重要的文件,之前的種種疑問一下子有了答案。


  「這是日軍的軍用地圖,從地圖上的標示來看,日軍第33師團將從南嶺進攻白沙嶺,再攻龍門場,然後直下長沙,主攻長沙城。」彭以軒說。

  高占寬和秦國民都湊了上去,看那張地圖。

  彭以軒對秦國民說:「國民,幹得不錯,這個鬼子少佐挎包中發現的情報對我們太重要了,必須立即報告軍部。」

  如此重大的發現,對整個戰略可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彭以軒立即報告了20軍楊漢域軍長,楊漢域隨即報告了27集團軍司令楊森。楊森、楊漢域和王樹霖將獲取的情報認真分析研究後,立即調整27集團軍原來由西向東布防,重點放在阻擊南昌方向來敵的戰略部署,決定把27集團軍的主力都調來圍攻由北而來的日軍第33師團,在苦竹嶺一帶重創日軍,打亂日軍圍攻長沙的戰局。

  苦竹嶺註定將因此名揚青史。

  苦竹嶺位於修城白嶺鎮榮春村,這裡曾經是江西湖北兩地商賈、挑夫必經和歇腳之地,到處是崇山峻岭,古人依山隨勢建了一條路,直通長沙,而苦竹嶺的地理位置和環境非常有利於設伏打擊日軍。

  楊森命令楊漢域率領133師和134師在苦竹嶺設伏,一舉消滅進犯長沙的日軍。

  彭以軒的特勤大隊也參與了這次行動。

  1939年9月22日,當日軍第33師團一部進入苦竹嶺包圍圈後,楊漢域發出了攻擊命令,只見幾十門榴彈炮、山炮、迫擊炮發出了震天的怒吼,眾多輕重機槍一齊開火,密集如雨的手榴彈從天而下落在鬼子的隊伍中,槍炮聲、喊殺聲、軍號聲響徹雲霄,日軍突然遭到伏擊,被打得四處逃竄。日軍很快從混亂中清醒過來,迅速組織兵力對133師和134師發起了瘋狂的反攻。

  鬼子藉助炮火、輕重機槍和坦克的掩護,成群結隊、漫山遍野不要命地沖了過來,他們知道,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如果不能撕開一個缺口,日軍將面臨被動挨打和被全部吃掉的危險。川軍官兵也深知這一點,他們奮不顧身與鬼子展開了殊死的搏鬥。川軍士兵冒著槍林彈雨,和鬼子在苦竹嶺展開了一場血腥的廝殺,子彈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拼折了,就用槍托來打、石頭來砸。近身肉搏時,甚至用拳頭砸,用牙來咬。

  為了砸毀日軍的坦克,川軍士兵抱著炸藥包,手拿汽油瓶前赴後繼,玩命地往前沖,上不了坦克,有的士兵乾脆滾到坦克下面,點燃導火索與鬼子的坦克同歸於盡。有個士兵把捆著炸藥包的手榴彈從坦克頂蓋的縫隙里扔了進去。隨著一聲巨響,坦克猛烈顛動,火焰從炮塔的口子噴了出來,頂蓋的開口噴出一丈多高的火焰,將爆破坦克的那個戰士震得失去了知覺。有個士兵在投擲汽油瓶時全身被點燃了,隨即大叫一聲,衝進了鬼子陣營,拉響了手榴彈。

  陣地上屍橫遍野,到處是火海焦土。

  在與日軍兩次大的肉搏戰鬥中,彭以軒的大刀早已砍鈍了,刀口已經豁豁牙牙,他不知自己究竟殺了多少鬼子,反正是見一個殺一個。鬼子見到他,就像見到索命的祖宗一般,大刀寒光閃過之後,沒有一個鬼子逃脫得了。他曾一人與五個小鬼子搏殺,無論是槍擊、刀砍、掌劈、拳擊,都是一招致命,毫不留情,徐氏自然門功夫被彭以軒在戰場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渾身上下是血,有鬼子的血,也有他受傷流的血。

  高占寬組織的神槍手在戰鬥中大顯身手,他們都是特勤大隊頂尖的神槍手,雖然他們沒有專門的狙擊槍,但只要被他們瞄準了的目標,一槍一個,槍槍索命。這種做法有力地打擊了小鬼子的士氣。

  從9月22日至25日,楊漢域率領部隊先後阻擊了日軍兩次大的進攻,造成日軍大量的傷亡。到9月26日,日軍在苦竹嶺不斷增兵,再次向20軍發起了進攻,日軍企圖切斷修水與平江的抗日聯絡。

  戰局發生如此重大的變化,苦竹嶺一下成為第九戰區戰役的重點,第9戰區薛岳司令官急忙調國軍第8軍和第31集團軍前往增援,同時命令湘鄂贛邊區總指揮范菘甫以大湖山、九宮山方面的部隊由南向北尾擊日軍,和由東向西側擊日軍,配合20軍對日軍形成南北夾擊和包圍的態勢。

  9月26日晚上,楊漢域親率官兵,由當地老鄉帶路,分三路襲擊鬼子營地。彭以軒的特勤大隊沖在最前面,他們趁鬼子還在睡夢中,用手榴彈和擲彈筒打頭陣,然後沖入敵營,刀劈槍擊,奮勇殺敵,吶喊聲、爆炸聲、射擊聲響徹苦竹嶺。

  日軍根本沒有料到中國軍隊經過幾天的戰鬥,還能組織這麼大規模的夜襲,只覺得苦竹嶺漫山遍野都是圍殲他們的中國軍人,日軍在黑夜中倉促應戰,人馬相踐,死傷六百多人,棄屍遍嶺,餘部向通城方向逃跑。

  戰後,由楊漢域手書的「大中華民國二十八年九月蜀人楊漢域率精兵五千大破倭寇於此」,由當地石匠在苦竹嶺一塊五平方米的天然花崗石上刻下的摩崖石刻,如今依然保存完好,見證著當年川軍在苦竹嶺一帶血戰倭寇這一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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