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謂捧殺

  陸蘊儀向他招招手，語氣無比溫柔。

  楚北辰鬼使神差般挪動著步子靠近她，先前的不滿和抱怨煙消雲散。

  「我都聽到了，叔母不是不喜歡辰兒，只是不忍心你跟娘親母子分離，以後若有空閒，隨時來找叔母，蒹葭閣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陸蘊儀半蹲下身，伸手抱住他小小的身軀。

  楚北辰僵硬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陸蘊儀的懷抱溫暖又柔軟，甚至還有一絲熟悉的氣味。

  有點像娘親的味道。

  楚北辰猶豫著，企圖以同樣的姿勢抱住她，「只要叔母不嫌棄辰兒，辰兒一定會來。」

  「真乖。」陸蘊儀在他靠近的瞬間鬆開，換個動作，摸了摸他的頭。

  誰說面對仇人就一定要苦大仇深，恨不得馬上殺了他。

  短痛不如長痛，她有更好的辦法讓楚北辰自嘗惡果。

  想到這兒，陸蘊儀起身，來到多寶格書架前，從中抽取本古籍

  「這是我為辰兒精心挑選的見面禮，你可要收好，回去再看。」

  不等楚北辰先送禮，陸蘊儀就已出手。

  「少夫人，交給我吧。」

  小廝擋在兩人面前，恭敬說道。

  陸蘊儀這才注意到他，唇邊勾起抹嘲諷。

  又是個老熟人。

  「你算哪根蔥，本夫人在跟大少爺說話，沒你插嘴的份。」

  陸蘊儀一字一頓，毫不掩飾她對小廝的輕蔑。

  小廝猛然握緊拳頭，低下頭道，「是我逾越了。」

  「辰兒，叔母知道你心地善良，禮待下人，可你要記住，奴才就是奴才，你是主子，對他們太好，小心養出頭白眼狼。」

  面對楚北辰，陸蘊儀重新帶上溫柔面容，輕言細語地教導他。

  好像方才說出如此刻薄話的人不是她。

  楚北辰飛速瞥向小廝，輕輕點頭，「我知道了，叔母。」

  「我親手做的小木馬，學藝不精，叔母別取笑辰兒。」楚北辰從袖兜拿出個粗糙的木製小馬，上面坑坑窪窪的痕跡，表明是初學者所雕刻。

  楚北辰不好意思地縮回手，如果陸蘊儀留意，會發現他手上新添的疤。

  即便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見楚北辰準備周全，陸蘊儀心中不由得感慨。

  為了獲取她的信任，楚北辰是豁出去了。

  「我很喜歡。」

  當著他的面，陸蘊儀鄭重把小木馬擺放在青玉案上，看著卻像與周圍的擺設格格不入。

  「叔母，我得回去寫大字背書，明日再來找您一起去賞花宴。」

  目的已達成，楚北辰便迫不及待想回楚天閣。

  他懷裡抱著那本書，如若珍寶般不肯撒手，心裡痒痒的，就想馬上打開看。

  陸蘊儀抿唇，笑說：「好，回去努力背書。」

  男孩對著她行半禮告辭，催促小廝動作快點。

  臨出門，小廝卻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陸蘊儀。

  他的眼神里充滿審視，還夾雜著幾分疑惑。

  陸蘊儀見狀，冷笑道：

  「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

  小廝意識到他的表現太過明顯，只好向陸蘊儀請罪，匆匆跟上楚北辰腳步。

  礙事的人都走了，書房裡的空氣都要清新不少。

  陸蘊儀垂眸，攤開手掌才發現，掌間又有細細的印記。

  下回跟楚北辰相處，約莫就不會失態。

  她送的禮物，楚北辰一定要好好「珍惜」

  「綠柳，派人打些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陸蘊儀厭惡地脫下身上外袍。

  楚北辰想利用她的心軟，她何嘗又不是利用楚北辰對孔蓮兒的眷戀。

  待以後兩人獨處，聞著熟悉的氣味，楚北辰就會對她產生依賴。

  不枉費她獨門調製的薰香，總算派上用場了。

  …

  兩柱香後，楚北辰同小廝回到楚天閣。

  「跟娘說我要背書，誰都不准來打擾。」

  在小廝面前，楚北辰不再掩飾他的本性，語氣兇狠地指使著。

  蒼梧習慣性說好，不知為何，腦海里卻突然，冒出陸蘊儀所說那句。

  主子就是主子，他現在的身份就只是個奴才。

  一想到這兒，他的腿猶如千斤重，怎麼都抬不起來。

  楚北辰可不管他在想什麼。

  回到屋子，楚北辰鎖好門，立馬撲到床榻，滿懷激動打開陸蘊儀送的書。

  裡面不是晦澀難懂的古文，而是京城最流行的小人畫。

  孔蓮兒從不許他看這些「玩物喪志」之物，他只聽其他同歲人提到過，小人畫比背書好玩多了。

  難怪陸蘊儀百般叮囑他要珍惜，沒想到她是真的心疼自己。

  楚北辰陷入自我感動。

  平日裡他遵循娘親吩咐，一直扮演懂事乖巧的形象，沒人知道，他最渴望的就是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場。

  加上孔蓮兒總是在他耳邊念叨，他以後會是世子，就必須要文武雙全，不能落後他人。

  為了討娘親歡心，楚北辰一刻都不敢鬆懈。

  直到現在，他忽然明白，陸蘊儀才是最懂他的人。

  無形中，楚北辰莫名對陸蘊儀有了幾分好感。

  他卻不知，陸蘊儀早就將這一切都算好了。

  小人畫的確好看。

  楚北辰不知不覺看入迷，直到蒼梧敲門，說是孔蓮兒來了。

  楚北辰慌慌張張把小人畫塞到枕頭下，取出書本攤在桌上，裝作認真背書。

  「辰兒，開門。」

  門外傳來孔蓮兒一貫的柔聲。

  「馬上來。」楚北辰答道，打開房門。

  可站在他對面的娘親，臉色卻沒有往日溫柔。

  孔蓮兒有些粗暴地將楚北辰帶回房裡，示意蒼梧把門關好。

  確定四周無人，孔蓮兒轉身就給楚北辰一耳光。

  「啪」

  清脆的聲音迴蕩著，楚北辰捂著臉，委屈道：「娘，我做錯了什麼，你又打我。」

  「你擅自收了那個女人的東西卻不告訴我，還要我親自來問你嗎？」

  孔蓮兒臉色陰沉，不覺得她做錯了。

  母子兩人生氣時的表現一模一樣。

  只會把錯推給別人。

  楚北辰一時語塞，張了張嘴，給不出解釋。

  很快，他瞪大眼睛看向蒼梧。

  肯定是他告狀！

  「辰兒，你別怪娘，娘都是為你好，你不能記在那個賤人名下，就只能靠讀書彌補。」

  看著楚北辰臉上的巴掌印，孔蓮兒又有些心軟，立馬把楚北辰抱入懷中。

  以往百試百靈的招數，這兒竟然讓楚北辰感到不自在。

  他沒說，只是抱著孔蓮兒，眼神漠然，語氣卻是誠懇：

  「娘，我不怪你，我知道錯了。」

  蒼梧冷眼旁觀，忽然有種預感。

  侯府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