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個結婚的理由

  一

  伊靈的婚禮簡單而隆重。她和新郎肖揚站在人民廣場，身上的婚紗長長地鋪開在大理石地板上，纖細的腰身處，墜滿小水鑽，長的裙擺上是小朵的紅玫瑰，四個可愛的孩子快樂地托著。遠遠望去，就好象雪地上飄了一場花瓣雨。

  真美！

  所有人都讚嘆：「郎才女貌啊！」

  我在一瞬間有點暈眩。雖然早知道伊靈美麗奪目，我還是覺得分外驚艷。難怪女人們願意千辛萬苦去拍婚紗照，果然可以變得嬌媚脫俗。如果，我穿上，那會是什麼樣呢？

  突然間，我動了想結婚的念頭。只是稍縱即逝，我卻被這個念頭嚇壞了。

  伊靈是我大學死黨，系花，有一長串的追求者，她卻一直不動心。畢業工作一年，在一次業務洽談會上，她跟肖揚一見鍾情。戀愛三個月閃電結婚。打結婚證那天，她美滋滋地跟我說：「子汐，相愛的人不會害怕進入圍牆的。你跟天晟苦戀四年，也該有個結果了。」我對著她哼了幾聲：「你懂什麼啊？單身才是貴族。誰象你，那麼快就要嫁作他人婦！」

  天晟和我，在大學相識相戀，他對我百依百順寵愛有加。可是，就算他買好戒指，跪著向我求婚，我還是下不了決心答應。我必須承認，我有結婚恐懼症。雜誌上鋪天蓋地的婚外情，身邊斷不了的勞燕分飛，讓我想像不出，誰會愛誰一輩子呢？沒人可以保證。婚姻因此而顯得脆弱不堪。

  我情願要愛情，不要愛情的墳墓。

  伊靈死纏濫打地要我做伴娘。我對她翻了N個白眼：「我已經當過五次伴娘了，你真想讓我嫁不出去啊？」據說，伴娘不能當太多，超過三次的話會難嫁的。這種民間笑話我從來不信的。我知道，伊靈最大的目的，是要借婚禮的熱鬧刺激我。想拖我下水？門都沒有。

  當然我是拗不過她的。面對她發嗲撒嬌的手段，就算我是她同性也不得不舉手投降。只是，我沒想到，婚禮上美艷的她竟會讓我羨慕，竟然讓我動了一秒不到的結婚的念頭。

  就在我失神間，一捧花從天而降，掉到我懷裡。我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熱烈的掌聲歡呼一下子淹沒了我。我抬起頭，看見伊靈正不懷好意地沖我做鬼臉。幾個同學尖叫：「祝賀子汐，下一個該輪到你了！我們等著吃喜糖哦！」

  我故作大方地笑起來：「小資們，這種老古董遊戲你們也信？你們耐心點，等著吧，等到頭髮花白時。」

  一轉身，我看見旁邊的天晟眼睛亮了一下，馬上隨著我的話暗淡下來。

  我有些心慌。我，是否傷了他？

  二

  我找不出天晟有什麼不好。他年輕、英俊、有能力，工作兩年就已經是公司的部門經理，更難得的是，他對普通的我執著而專一，根本不理旁邊那些愛慕他的女孩子。伊靈常笑我揀了個寶不懂珍貴。其實，我也依戀他，我就是害怕結婚。

  以前，天晟溫柔地對我說：「我會慢慢等你長大，等你接受我的愛。」

  現在，天晟寬容地對我說：「我會耐心等你想好，等你願意嫁給我。」

  我每次都哭：「天晟，為什麼你不罵我？為什麼你要那麼好？」天晟擦去我的眼淚，一把摟住我，緊緊地，似乎我的骨頭都要被擠碎。他拍一下我的腦袋：「傻瓜，因為我愛你啊！」

  「我那麼任性，你不煩我嗎？」

  「不煩，我當你是小孩一樣哄著。」

  「我什麼都不會做，你也不在意？」

  「我會做啊。而且，以後慢慢你就會做了。」

  「如果我一直都不會呢？」

  「沒關係啊，我們可以請人。我可以做，你只要在一旁陪我聊天。」

  ……

  我不知道，天晟怎麼有那麼好的涵養，從來不發火。問到最後，我自己生氣了。我惡狠狠地沖他嚷著：「我是個很物質的女孩，你現在沒車沒房的，拿什麼娶我？！別跟我說愛情，我要吃好穿好生活好，你用什麼來滿足？」

  天晟第一次看見我這樣歇斯底里的樣子，他愣愣地望這我，足足有一分鐘。我一把推開他，瘋一樣地逃離開。

  在滿天閃爍的星光下，我一臉淚水。我不敢承認，在我心裡有多害怕失去他，失去愛，害怕到連在一起的勇氣都沒有。得而復失常常會比沒擁有過更讓人傷心。

  三

  我和天晟，伊靈和肖揚，我們經常湊在一起打牌、閒聊，四處旅遊。在外人看來，應該是幸福的兩家人。伊靈完全是一個小婦人的模樣，從前那種高傲冷艷在肖揚面前蕩然無存，眉眼裡全是一種甜蜜蜜的東西在流溢。她處心積慮地就想炫耀她的瑣碎生活瑣碎快樂，煲了湯叫我和天晟去品嘗，一進門就要我們換拖鞋，還樂顛顛地餵他那親愛的先生大人，一點都不避諱我們。

  我看不下去了，一邊喝湯，一邊敲著桌子：「伊靈，伊靈，你怎麼會墮落到這個地步？」

  伊靈理都不理我，只是打趣天晟：「帥哥，什麼時候把這個調皮鬼娶進家？」

  天晟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擦嘴，然後才說：「子汐什麼時候答應，我就什麼時候娶啊！」

  伊靈做出一副昏厥狀，很誇張地一下倒在肖揚身上。

  伊靈悄悄地拉著我教訓：「天晟那麼好的人，不趕緊嫁給他，到時被人搶走你會後悔的。」

  我瞪著天晟：「你會移情別戀嗎？」

  天晟板著臉，想了想，很嚴肅地說：「會啊！到山無棱、天地合那天就會！」

  我撲哧一笑。那麼那麼好的天晟，會一輩子都愛我嗎？

  四

  秋天的時候，公司里讓天晟去深圳開拓市場，要去一年。臨走前，我哭了一天一夜。從戀愛開始，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麼長時間。天晟笑話我：「又不是生離死別，那麼傷心幹嗎？你要是捨不得，乾脆以身相許，馬上就結婚去！」我揉揉發紅的眼睛，哼了一聲：「想得美！」

  我以前沒發現天晟竟然是那麼嘮叨的一個人。他羅里羅嗦地交代我按時吃飯天冷要記得加衣服平時準備好胃藥感冒了要去看醫生……簡直就象唐僧一樣。

  我笑嘻嘻把他送上飛機，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伊靈罵我沒心沒肺。她怎麼知道，我之前，幾乎流了十斤的眼淚。

  一個人的日子，自由也悠閒。周末節假日，我就跑去伊靈家蹭吃蹭喝。可是看著他們卿卿我我的甜蜜模樣，再好吃的東西我也食不知味。我比任何時候都強烈想念天晟。天晟在的時候，會陪我逛街，我們一起在大街上吃冰激凌。我們一起去郊外爬山，他摘樹藤子和野花編個花環戴在我頭上。他還給我講很多趣聞，逗得我哈哈大笑。可是，現在，只有電話里他的聲音陪我。

  我對著電話說：「天晟，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同事提醒我，深圳是個花花世界，美女如雲，誘惑很大，不抓牢他會變心的。我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不會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

  五

  但是，我開始有點擔心。有時我走在街上看到親密依偎的情侶，我就想，天晟會不會真的變心呢？如果他變心了，我怎麼辦？

  這樣一想，我一分鐘都呆不下去。我覺得我好象看見在深圳，天晟每天過著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生活。不行，我一定要去把他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我請了假，我用最快的速度訂了飛機票。連招呼都沒打，我決定要給他一個突然襲擊。伊靈在機場送我的時候，不禁打趣我：「哈，你也會有緊張的今天啊？」

  我回她一記白眼。她突然正色說：「如果遇見什麼，一定要冷靜。別亂發脾氣啊！」

  這話有點蹊蹺。我坐在飛機上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到處都流傳那種說法，往往一個人變心，總是他身邊最親密的那個人最後知道。難道有什麼發生了，而我一點不知情嗎？

  我突然很傷感，覺得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下了飛機，我打車直奔天晟租住的房子。他沒下班，我沒鑰匙。我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慢慢竟然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我聽到腳步聲上樓。是天晟的，沒錯，我很熟悉。我跳起來，衝到樓梯口，可是歡呼聲還沒出口，我就呆住了。天晟旁邊，有個笑靨如花的漂亮女孩，她挽著他的胳膊，極其曖昧。

  最叫我生氣的是，這個漂亮女孩看上去一點不妖嬈，沒有絲毫作第三者的討厭表情。我一下子悲觀極了。狐狸精沒有狐狸精的樣子，還那麼情純，這是什麼世道啊！她居然還笑盈盈偏頭過去跟天晟說：「這就是子汐吧？」

  連我的名字都知道？我又氣又急。

  我可能愣了只有一秒。然後跳過去，甩了天晟一耳光，清脆響亮。甚至沒有看見天晟的表情，我就轉身而走。一句話都沒說。我只能逃之夭夭，狼狽離開。因為我不想在他們面前流出眼淚。

  可是，轉身那一瞬間，我好象看見那個女孩幸災樂禍對著天晟挑了挑眉頭。

  五

  我哭哭啼啼找到伊靈。伊靈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居然還教訓我：「叫你早點結婚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我擦著眼淚卻不忘記回擊她：「如果會變心，結婚就能阻止得了嗎？」

  越想越傷心，我忍不住嚎啕大哭：「這個人，怎麼說變心就變心啊？」

  伊靈給我遞過來一盒面巾紙，然後問我想吃什麼？我搖頭，這種時候，還有什麼胃口。她說吃點吧，多吃點東西一會才好對付天晟。

  對付什麼？我抓住伊靈質問。她說沒什麼沒什麼。但我就是不放過她。這件事情，一直都有點怪怪的。送我的時候，她說的話。現在，她又一副好象面露喜色的神情。

  正在這時，門打開了。肖揚和風塵僕僕的天晟出現在門口。天晟奔過來大叫著我，我漠然地一個轉身，給他一個背脊。

  天晟委屈地對伊靈說：「我說不可以不可以你偏不信，你惹的禍，現在你快幫我解決吧。」

  在我無限驚奇的目光中，伊靈終於把一個「陰險」的計劃交代清楚。原來，天晟跟肖揚討教怎麼可以讓我答應他的求婚，伊靈就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用移情別戀的假戲刺激一下我。她還美其名曰：「真愛不能沒有醋。」只有這樣，才可以讓我看見自己的心。

  可是，那個漂亮女孩是誰呢？

  她從門外跳進來，衝著我們笑；「天晟哥哥，子汐姐姐，哦，是嫂子。」 天晟溫柔地說：「子汐，你忘記我告訴過你，表妹在深圳上學嗎？是伊靈拉她來演戲的。」

  我憤怒地看著伊靈。哼，好友原來就是用來出賣的啊！伊靈躲到肖揚背後，一直對我吐舌頭。

  伊靈是死黨，我只好原諒她。可是，天晟，我一定要狠狠懲罰一下。

  在送他去深圳的機場，我終於下定決心：「天晟，你想到一千個結婚的理由，我就嫁給你！」

  六

  每一天，我的手機信息都絡繹不絕。天晟把各種甜言蜜語變成理由發給我。

  「今天看天氣預報，你那裡下雨了。如果我們結婚，我就可以在每個雨天為你打傘。」

  「出去吃飯，看見街頭的大頭貼，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拍。從現在到老，每年拍一套，也貼到手機上。呵呵，有點幼稚，是吧？」

  「結婚了，我的錢都給你用，你想買多少冰激凌都可以。」

  「結婚了，有地方吃，有地方住，還可以有出氣筒。」

  「天黑的時候，你可以不怕老鼠，拉著我的手在月光下散步。」

  「逛大街，你放下心儘管採購，有付帳先生，還有搬運工。」

  「每次看見彩虹時，有人會瘋跑出去，跟你一起大聲尖叫。」

  「結婚就是可以看見你蓬頭垢面的樣子，但是不在乎。」

  「結婚就是你感冒流鼻涕，我也不嫌棄，會用溫熱的毛巾為你擦臉。」

  「結婚了，你可以養兩隻狗三隻貓十條金魚，你只管逗它們樂，不用操心它們的吃喝拉撒。」

  「結婚了，我們還可以製造出象我一樣漂亮象你一樣聰明的寶貝。你還可以大笑著看它把我當馬騎。」

  「結婚了，你看著我變老，我看著你變老，我們可以知道彼此的皺紋是在哪時悄悄長出來的。」

  …… ……

  我常常一邊看一邊笑，有時又抹眼淚。伊靈納悶地看著我，好象很擔心。她摸摸我的額頭：「很正常啊！」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沒頭沒腦蹦出一句：「你說的沒錯，天晟那麼好的人，我要緊緊抓住。」

  在天晟發了無數條「結婚的理由」簡訊來後。我回他：「結婚，我可以穿漂亮的婚紗；可以阻止你看其他的美女；可以想打你就打你，想罵你就罵你；可以熬一鍋湯，不好吃也要你喝光，還要聽表揚；結婚了，重物你扛，輕物你提，我在旁邊加油；結婚了，男寶寶象你一樣帥氣象我一樣機靈，女寶寶象我一樣漂亮象你一樣聰明；結婚了，我老的時候你不許笑我，因為你比我更老……」

  我已經明白了，這些理由千條萬條，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愛。因為愛，我們就要結婚。

  我趕緊打了個電話，用最柔情蜜意的聲音說：「我不怕結婚了。親愛的，你快回來娶我吧！」

  結婚了，就可以象伊靈那樣，囂張地發嗲和撒嬌。哈哈！

  *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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