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情

  小芷和沈潮買了近郊小區的房子，三室兩廳，明亮寬敞。周末，兩個人偎在布沙發里看《人鬼情未了》。明明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小芷卻突然打了個冷顫，覺得很涼的感覺，因為沈潮說：「小芷，小芷，以後我死了，也會象故事裡這樣，回來看你，直到看見你的幸福。」

  盪氣迴腸的音樂在那時嘎然而止。小芷渾身不安。她橫了沈潮一眼。沈潮卻極認真地說：「你會象故事裡那樣感覺到的。真的！」

  小芷生氣地捂上沈潮的嘴，沈潮還傻呵呵地笑。

  沈潮一直疼小芷疼得象小孩子，放在手裡怕碰著，含在口裡怕化了。小芷本就是個任性的女子，沈潮的嬌寵，讓她愈發地無法無天。沈潮說：「小芷，讓我娶你吧！我要一輩子這樣疼你！」

  買婚戒那天，也是一個晴朗日子。東挑西撿走了無數家，終於看見一個縷花的白金鑽戒。簡單的式樣，做工卻精美到極致，戴在小芷青蔥一樣的細白手指上，渾然天成的感覺。兩個人高興地買下，商議著出去吃魚頭火鍋。

  走到半路，只是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小芷和沈潮爭了起來，氣呼呼扭頭就走。

  小芷靈活地穿過車流，向馬路對面衝過去。後面，是沈潮焦急的呼喊：「小心！小心！車子！」

  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吸引了已經穿過馬路的小芷。她一回頭，看到了一生中最悲慘的一幕：沈潮已經被車撞到在地，渾身是血……

  小芷尖叫一聲，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知道，沈潮，那樣愛她疼她的沈潮，已經永遠的離開她了。

  小芷一遍一遍回憶她和沈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邊想一邊哭。她悔了又悔，卻明白怎麼也喚不回沈潮了。

  生活依然在繼續，人來人往的世界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小芷的臉上再也沒有以往的歡笑。她的眼神里始終有一種憂傷和淒涼，看著人的時候，卻又空空蕩蕩，仿佛什麼都沒有。

  她拒絕所有靠近她的人。夜晚獨自抱著兩個人的合影，不停念著沈潮的名字。「沈潮，你說你還會回來的啊！」她一點不願意相信，幾天前的一句玩笑話竟成了真。她恨死了自己。孤單，就是她給自己的一份懲罰。

  秋天到了，夜晚來得早。小芷在公司加了班，等出門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從沈潮走了後，小芷每天上下班都喜歡一個人步行。那段路，是沈潮以前每天接送她的回憶。她慢慢回味著。

  小芷象往常一樣安靜地走著，心裡卻突然打了個寒顫。她好象在一瞬間觸摸到一種熟悉的什麼。她發現四周一下子安靜得有點鬼魅。抬起頭，發現街對面有個穿白風衣的人在望著他笑。沈潮！去年秋天，她送沈潮的白風衣啊，沈潮最喜歡穿的。小芷邁開大步：「沈潮！」

  只聽見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小芷發覺自己被攬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一個好聽的男聲在跟罵罵咧咧的司機不停說「對不起」。

  小芷看看四周，已經沒有白風衣的影子。倒是身邊這個男子，有種熟悉的感覺，就象剛才出門時觸摸到的那樣。他叫夏海。「下海？」從沈潮出事後，小芷第一次笑了。

  從那天起，小芷的生活多了夏海。很奇怪的是，每次，夏海來找小芷前，小芷總會莫名打個寒顫，然後總會看見一個穿白風衣的背影遠遠走過。小芷明明看見的，是和沈潮一樣理著平頭的人，定定神想細看，卻一下子淹沒在人群中找不到了。

  小芷想，也許是自己太想沈潮的緣故吧。

  但很多時候，小芷都覺得和夏海在一起，就仿佛和沈潮在一起一樣。夏海象沈潮那樣，喜歡穿白色T恤白色毛衣；夏海象沈潮一樣，喜歡用口哨聲吹出小芷的名字來喊她；夏海甚至和沈潮一樣，在有星星的夜晚，背著小芷瘋跑幾步，然後停下來大聲對著天空叫：「小芷，我要陪著你，一百年！」

  在小芷和沈潮的房子裡，夏海說，我們聽歌吧，聽我最喜歡的。放一張CD進去，小芷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那委婉迂迴的旋律居然是《人鬼情未了》。小芷看見沈潮穿著白色風衣緩緩走來親吻了她。小芷閉上眼睛，再睜開，面前卻是夏海在輕輕拭她的眼淚。小芷想剛才又是幻覺了，卻在那一瞬間，聽見耳邊一聲悠長悠長的嘆息，那樣的憂傷。「小芷，小芷，我從來沒怪過你，你要快樂起來！」分明是沈潮的話，沈潮的聲音。小芷再抬頭看，第一次發現，夏海的眼睛長得和沈潮一模一樣。

  在夏海第十次求婚的時候，小芷答應了嫁給他。因為，小芷看見沈潮在照片裡輕輕對她點頭。

  婚禮上，當夏海掏出婚戒時，小芷一陣暈眩。這分明就是她曾經愛不釋手的那個縷花白金鑽戒啊，是她和沈潮要結婚的信物啊。在那個沈潮離去的日子，它就消失了。所有賓客一直在起鬨，小芷卻覺得恍若隔世。她又打了個寒顫。遠遠的人群中，她看見穿白風衣的沈潮。這次，她看見了正面，是的，是沈潮。他一邊微笑，一邊把手放到嘴邊，送了一個飛吻過來，然後慢慢轉身離開。

  有個聲音輕飄飄在小芷身邊響起來：「小芷！小芷！我會陪著你，一百年！」